月亮还没升起,林子里黑黢黢的,只有手电筒的光束扩散开,照亮了一方天地。
暖黄的光在人影身上定了一瞬,便开始没有规律的跳跃起来,比夏日里的萤火虫跳得还欢快。
“昀承哥!”
“慢点儿、慢点儿。”
苏昀承赶紧加快脚步迎过去,生怕林念禾多跑了几步就会摔着。
这条路,林念禾走过太多次,几乎每次都是在晚上。
不夸张的说,她闭着眼走都不会摔倒,只会撞树。
二人相距不远,十秒钟后,林念禾左脚一滑,却没摔向左边,而是直勾勾的砸进了苏昀承的怀里。
幸亏苏昀承早有准备,稳稳的把她接住了。
见面就拥抱……这应该能算是拥抱吧?不管算不算,反正苏同志的耳根子红透了。
林念禾笑眯眯的搂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问:“你是要去找冯大哥他们吧?我带你去。”
苏昀承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开,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来接你的。”
他到知青点就被王淑梅告知林念禾上山去了。
他不必多问便猜到了——他们是把那群人藏在了山上。
为防止有人走漏风声,便也只能是林念禾来往去送饭了。
眼见着天都快黑了,苏昀承哪放心得下?水都没喝一口便上山来找人了。
林念禾嘿嘿笑着,问他:“白波抓到了?”
“嗯,暂时送去派出所了。”苏昀承揉揉她的头,“审问完我就带他回省城,最多再一周,我就回来了。”
“好。”林念禾笑得弯了眼睛。
“你瘦了。”苏昀承打量着她,眉头皱起。
林念禾撇了撇嘴:“本来是没瘦的,这两天一天爬三次山,想不瘦都不行。”
苏昀承心疼了,心里骂了冯伟周旭一句,转身在林念禾身前蹲下:“来,我背你。”
“啊?这能行吗?下山的路可不好走。”
林念禾嘴里拒绝着,身体却格外诚实的向前倾,趴到了苏昀承的背上。
苏昀承担心她害怕紧张,安慰道:“没事儿,和负重越野差不多。”
林念禾:“……”
安慰得好,下次别安慰了。
她勾着苏昀承的脖子,用手电筒照亮他脚下的路。
苏昀承走得很稳当,脚步不疾不徐。
听着虫鸣,林念禾都有些困了。
她打起精神,问:“白波这事儿不会牵连到他的妻子吧?”
“不会。”苏昀承顿了一下,还是没告诉她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纪律大过天,不能说的就是不能说。
林念禾暗戳戳的暗示他:“伍根茂和曹石建也立了功呢,伍根茂被揍得断了胳膊,现在还在卫生所里躺着呢。”
苏昀承“嗯”了一声:“我听周旭说了,他们两个只是最底层的小混混,又有立功表现,这次的事儿牵扯不到他们。”
“那就好。”林念禾轻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苏昀承背着她下了山,到山脚下时,他便停了脚步,把她放了下来。
“哎?”林念禾有点儿懵,“累了?”
“不是。”苏昀承认真解释,“时间还早,别被人看到了。”
林念禾倒是没考虑这茬儿,闻言吐了吐舌头,老实的自己走路。
苏昀承还有很多事要做,把林念禾送回到知青点后,他就又上山去了。
林念禾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便把自己裹进被子。
白波这事儿结束得有些猝不及防,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突然,这两天睡得也不太好。
直到苏昀承出现在她眼前,告诉她,白波已经被关起来了,她悬着的一口气才松下来,终于睡了個好觉。
不止她睡了个好觉,白波今晚也睡得格外香。
纵使是在派出所里,他的鼾声也震得门都在晃荡。
“他竟然睡得着?”值夜班的小同志被吵得头疼,相当不能理解为啥白波还能睡着。
他不应该像隔壁那个家伙似的心焦气躁么?这个反应不正常啊!
刘建军端着搪瓷缸,呲溜呲溜的喝着热水,闻言说了一句:“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枪毙,那可不就能睡踏实了么。”
年轻的小公安不理解,茫然的看着刘建军:“啊?啥意思?”
知道要死了还能睡踏实?这人有病吧。
刘建军拽了个板凳在他身边坐下,继续呲溜喝水,断断续续的回:“在外头的时候老得怕这怕那……看着不缺吃喝……嘶,其实心里头没一天好日子过……唉……”
刘建军被烫了一下,倒是更精神了些。
“那干啥整这些买卖呢?”
刘建军嘶哈着,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活腻歪了。”
白波这一宿睡得格外熟,正如刘建军所说,他知道自己要死,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他只是不放心郑丽荣。
家里头的钱倒是够他们娘仨吃喝,但要是有个啥变故……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一直在劝郑丽荣改嫁。
郑丽荣给了他俩大嘴巴子。
白波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媳妇打醒的,还是被公安啪啪拍桌子的声音吵醒的。
他猛地坐起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在笆篱子里了。
他挠了挠头皮,看着眼前的年轻小公安,哑着嗓子说:“拿根烟。”
小公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要不我再给你拿俩白面馒头四个菜?”
白波靠到墙上,吐了口痰又问:“苏昀承呢?”
小公安没搭理他,翻开工作笔记准备做记录。
“你他娘的是……”
白波刚骂了一半,苏昀承进来了。
骂声顿时止住。
苏昀承坐到同事身边,朝他点了下头之后看向白波,淡淡的说:“你可以开始交待了。”
白波仰着头,耷拉着眼皮看他:“我交待啥?我有啥好处?你能放了我还是咋的?”
苏昀承:“放你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哈。”
白波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行啊,那也行,我交待,我坦白。”
“我举报!林念禾和苏l来往密切!她的东西都是从北边来的,走海路从渤海湾进来的!”
白波狞笑着看着苏昀承,烟瘾犯了,他的手指习惯性的摩挲着。
他咳嗽两声,继续说:“我还知道,她是从京城走的关系,和她老子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