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稚嫩的女声从窗内隐隐传来,一字一顿地读着,清脆的声音很快与穿过林家大宅的风混合,隐匿在窗外一丛竹林深处。
“妈妈,竹马是什么马,竹子做的马吗?”m.166xs.cc
小手吃力地攥着宽大的纸页,扎着两个圆圆发髻的小女孩转过头,葡萄般水灵的眼睛看向面前温柔的女人。
女人的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娴静美好,是典型的江南古典美人的长相。
“竹眠,别看了。”她没有回答她,拢了拢肩上亚麻色的披肩,轻轻蹲下,与她平视。
“待会儿爷爷的寿宴去得迟了,他可是要骂的。”
淡淡的兰花香气传来,令人一阵心安。小女孩乖巧地把书本摊放在桌上,灵活地蹦下黄梨花木椅,牵起女人的手。
见她如此乖巧懂事,女人垂下眼,温柔地笑了笑,与她一同走过穿花游廊。
在走廊的尽头,一个小男孩躲在身型高大的男人身后,有些好奇地探出头,看见林竹眠走过来,又缩了回去。
“罗博,你怎么畏畏缩缩的。”
看见自家儿子不争气的样子,罗振华将他猛地向前一推。
“去,主动和人家打招呼去,”他拍拍罗博的头。
别人家的孩子。
这是罗博对她的第一印象。
从一年级开始,自己爸妈就在餐桌上疯狂念叨。说是林家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不仅粉雕玉琢长得可爱,从小成绩又特别好。
“从一年级开始,连续三年的语文和数学都是双百分呢。”
他记得母亲是这样和自己说的。
“罗博。”
他抿了抿嘴,推了推鼻梁上的小眼镜,把脸瞥向别处。
“萝卜?”
林竹眠松开母亲的手,像模像样地握了上去。两个小不点正式会晤般地握手,让周围的围观群众笑了起来。
“你好萝卜,我是林竹眠。”
见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林竹眠以为是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太接地气,不好意思起来。便犹豫一些,贴心地开口。
“萝卜,你可以喊我小竹。”
少年的自尊总是脆弱的,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外号,自然气得要命。
他又憋又气,思考良久,恶趣味地开口。
“好的,小猪。”
两个孩子的拌嘴逗得大家一阵好笑,见他俩熟悉起来,母亲轻轻弯下身子,半是商量半是建议:“竹眠,你带他在园子里转转,可以吗?”
看着她温柔的眼波,林竹眠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那好,吃饭的时间,记得把弟弟带回前厅。”母亲笑着抚了抚她软软的刘海,轻声道:“去吧。”
看着大人们离去的背影,林竹眠侧过脸,看着身旁的小男孩,冷笑一声。
想到刚刚他给自己取的绰号,林竹眠伸出稚嫩的小手,对着花园的角落一指。
罗博的目光果然被她的动作吸引过去,就听见她神秘兮兮地开口。
“萝卜,你知道吗,母亲之所以要我带着你。”
“是因为,这片竹林里……”
他听得入神,圆圆的眼睛睁大了往那个方向看,嘴里还不停地催促她。
“猴子?老鼠?有什么,你快说啊!”
林竹眠勾起嘴角,悄悄贴近他,用气声说道。
“……有鬼。”
恰有一阵冷风吹过,把枝干吹得一阵横斜,竹叶发出波涛般的哗啦声。竹影晃动,映在墙上,像极了女鬼们在张牙舞爪。
“啊——什么玩意!什么啊——”
罗博被吓得抱头逃窜,瑟瑟发抖,任凭林竹眠说什么,他都不肯抬头。
眼见着要到吃饭的时间了,罗博还是蹲在那里,像是半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白萝卜,林竹眠舔了舔舌头,拍了拍他的背。
“谁,谁拍我!”
他色厉内荏地喊叫,丝毫不敢转过脸来,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见他颤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林竹眠的幼小的良心蹦跶几下,缓缓开口。
“没事了,没事了,鬼被道士赶走了。”
罗博还是不愿意相信她,虽然直起了身子,从入土的萝卜变成了站立的萝卜,可还是不敢睁开眼。
“真的,你信我,它们被道士抓走了。”林竹眠无奈地站在一边,凭借每晚睡前故事的积累,试图让这件事情收尾。
似乎是被她说动了,罗博左眼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
正午的太阳升至天空中央,一切的影子都变得短小起来,墙上的影影绰绰自然早已不存在了。
见她真的没骗自己,罗博这才敢睁开两只眼,有些虚弱地问道。
“小猪,道士……道士这么厉害吗?”
这涉及了自己的知识盲区,她其实不太了解道士除了抓鬼,还能做些什么。
但想到自己看过的《崂山道士》,林竹眠认真地点点头。
“是挺厉害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梦境中传来,穿过竹林,消散在风中。
“后来我上山拜师,成了小道士。”
虽然当年罗振华听到他的突发奇想,差点把他的腿给打断。
像小时候一样,罗博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定定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忘了呢?
可这到底是谁的记忆,是她的,还是她的?
林竹眠猛然抬起头,看向他的眼底。
他神色自若,茶色的眼睛像是洞察一切,却又像毫不知情。指尖轻轻落到她尚未收走的草稿纸上,整齐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
“你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的……字?”
林竹眠咀嚼着这几个字,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分明记得,原书女配的字很差。在后面的情节中,分明有男主和粉丝嘲笑她字迹的剧情。在作者给她写的番外中,还记述过她曾经因为字丑,在高二的时候遭遇过校园暴力的剧情。
又怎么会是“一如既往”的好。
林竹眠的心中已是一团乱麻,事情似乎有些超出她的预想。
她收回目光,白皙地指尖将暗红的丝线牢牢固定在金属拉链上,三角形的黄纸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像是屋檐角的风铃。
而在屋檐之下,新鲜出炉的试卷们很快就被送进阅卷办公室。
纵使名字早已被密封线钉上,几个老教授还是一拥而上,在一沓又一沓的试卷中翻找着什么。
几百张试卷在他们的分工之下,很快就见了底。
手里捧着翻完的试卷,他们面面相觑。
没有她的字迹……林竹眠的试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