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抚上脸颊的指尖还带着些温热暖意，在耳边吐露的气息更是缱绻缠绵。

    只他口中的话，将这段时间以来，那些温柔和平的表象撕裂了个彻底。

    他衣服都没穿上呢。

    身上只披着几件厚衣和她的外袍。

    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都还留着斑驳的红紫吻痕。

    总算，唐今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主动让步，主动求和，装了这么久的顺从，甚至不惜献身，就为了今日，在他们最为缱绻缠绵的时候，将所有的一切硬生生地撕毁。

    她气笑了，翻过身，一把将温折玉按倒在了草地上，“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杀你？”

    若是要杀那玄玉山上的玄玉道君，她还得好好计划一番，但就温折玉现在这副模样，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她的动作有些大，草地虽软但温折玉后背还是一痛。

    身上盖着的衣服乱了，夜间气温低，他有些冷。

    温折玉看着身上的唐今，“我从来没有肯定过。”

    她的心太难看清。

    她究竟在想什么，她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她到底……对太微宗那些年有没有一分留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像是不想杀他，像是对他有一分特殊，可……

    那一分特殊究竟是什么，究竟是真是假，又究竟能维持多久，他都分不清。

    他从来都不确认，在知道杀了他泯灭他的灵魂就可以解除封印结界后，唐今究竟会不会动手杀他。

    他拿什么确认呢？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在这样的境遇下，他找不到别的办法。

    这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唐今看着身下的温折玉，看他湿红的眼尾、眸底氤氲的水雾，弥漫眼下的潮红，又看他莲花山此时此刻那平静到接近于漠然的表情，血眸里翻涌的幽色便越来越多。

    杀？

    不杀？

    两种不同的想法不断交错。

    良久，那眼底翻涌的所有色彩都渐渐沉寂。

    唐今起身，漆黑的浓雾将两人的身影笼罩。

    温折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而等到浓雾散去，温折玉眼前再恢复光亮的时候，周围已经又变回了那座冰冷沉默的寝殿。

    他的身侧，并没有唐今。

    ……

    被封印了三百多年，封印结界的中心心眼在哪，唐今还是知道的。

    落在结界心眼处的，是一块石碑大小的并不规则似冰似玉的石头。

    曾有无数魔修愤懑怨恨地攻击过这块石头，但从未有一人能在这块石头上留下一丝痕迹。

    所谓眼不见为净，久而久之，这石头附近也就成了一片魔修们绝不会踏足的地方。

    唐今回冥界的第一天来看过，那时，石头还是好的。

    但今日，当她再次站到那块石头面前的时候，却从那块石头中心看见了一条一条往外，如同被折断的蛛网般的裂纹。

    恰恰对应了温折玉现在那副丹田破碎经脉尽毁的模样。

    唐今伸手，按在了那块冰冷的石头上。

    良久，她一点点握紧了手。

    温折玉没有说谎。

    ……

    【主人，你不想杀温折玉吗？】

    “嗯。”显而易见的事实，承认便承认了。

    030不明白，【为什么？】

    唐今站在焦黑荒芜的土地之上，看着头顶的那轮月亮。

    妖族的兴致欲望总是来得突然，又乱成一团。

    或许，是看见那高山之雪碾落成泥激发了她某种恶欲，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她不明白的东西。

    这种兴趣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或许过段时间当这种兴趣消散了她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温折玉。

    但至少现在，她想留着温折玉。

    再者。

    就算不靠杀温折玉这种方法，她也照样能解开这破结界。

    ……

    除了操练魔儡军外，唐今又有了一件需要上心的事——

    研究解除结界的办法。

    温折玉下的这个结界唐今当然早就看过。

    只是这封印结界大概是温折玉自创的，她此前从未见过类似的灵力架构，接触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也不得不说一声，温折玉也真是够狠的

    对魔修，也对他自己。

    他下的不是摆好灵石注入了灵力后便可以不用再管的死结界，而是活结界。

    也就是说这三百多年间每时每刻温折玉都在不断给这结界提供灵力。

    也难怪，凭他的天赋，明明三百年前就已经入了渡劫，如今却还迟迟没有要成仙的征兆。

    一个渡劫期强者三百年不断输入灵力对结界进行增强，眼下这结界已经到了神仙难破的程度。

    就目前而言，似乎真的只有杀了温折玉这一种解法。

    温折玉一死，心眼石破碎，活结界便成了死结界。

    死结界虽然依旧蕴含着三百年的灵力，但如果由唐今来动手，一个没了心眼的死结界，很容易就能打破。

    唐今看着笔下慢慢勾勒出来的结界阵法，撑着额头，沉思着。

    一种接一种的破阵之法在脑海里升起，又一个接一个地被按灭。

    030虽然想帮忙，但奈何实在没有这功能，便也只能蹲在一旁默默给唐今加油打气。

    良久，唐今闭上眼睛，伸手按了按额心。

    她不无自娱自乐地想，要不然，还是等哪天对温折玉没那心思了直接把他杀了好了。

    就在唐今放下手，拿起笔打算继续研究那结界的时候，殿外却传来一阵骚动。

    唐今指尖在桌面敲了敲，半晌，让外面的魔儡军放了人。

    也不用她抬头去看，也能知道走进寝殿的人是谁。

    温折玉。

    连着来了几日了。

    他像是那天花田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唐今不回寝殿，他就自己来，不管唐今想要做什么，他也都不抵抗，甚至很配合。

    只是唐今没想到他今日还要来。

    昨天她可折腾得有点狠，把温折玉抱回去离开的时候，他都还沉沉睡着，醒不过来。

    唐今冷眼看着他端着一个瓷白的碗，慢慢走到了自己面前。

    温折玉气色较平时还要差一点，“我炖了点东西……”

    “留着自己喝吧。”唐今端过他手上的碗随手放到一边，直接将他扯过，按到了自己腿上。

    汤碗上升起的白色热气烟烟缕缕，模糊着那两道交叠的身影。

    温折玉靠在唐今的身上，连指尖都无力去动。

    不知过去多久，在那碗汤凉透许久之时，唐今才听见温折玉哑得不像话的声音：

    “我喝，你喂我……好吗？”

    他不知道她对自己的那一分特殊能维持多久，他能做的，便只有用尽办法，让她对自己的那一分特殊，持续得再久一点。

    再久一点。

    唐今抱着怀里的人，良久，不再折腾他，拉过外衣盖在他身上，就那么抱着人靠着椅子躺了下去。

    “堂堂玄玉道君，怎么勾引起人来，手段就这么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