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怀玉跟着安元寿去东宫。
“伊琳娜我已经安置在延寿坊内了,”安元寿说着递给怀玉一张地契,“这宅子仅有二亩,十分简陋,武兄莫嫌弃。”
“这怎么好意思,这宅子多少钱,我回头取钱绢给你。”
安元寿在马上笑道,“武兄,咱们何必这么客气见外呢,不知一会面圣完二郎是否有空,一起去拜访下应国公啊。”
“好啊。”怀玉笑着应道。
安氏是河西走廊上第一富豪,送个胡姬还再搭延寿坊两亩小院,对他们而言确实九牛一毛。
不过富豪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安元寿再次邀约一起去拜访武士彟,也是很直白的透露出这里面的利益交换。
“二郎不把伊琳娜领回家,莫非是怕了荣国公府千金?”
“嗯,我还没跟她说这事,不知如何开口。”
武怀玉跟樊兴女儿母大虫在一起的事,现在贵族圈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安元寿消息灵通,也是早打听的清楚的,“武兄也降不住么?”
“哈哈哈!”
东宫。
李世民正在丽正殿跟长孙氏聊天,长孙特意为李世民炖了汤。
“陛下也要爱惜身体,这般宵衣旰食日理万机,身体也吃不消。”
李世民一边喝汤,一边仍在看着章疏。
“颉利十万骑兵仍在渭北,这如同一把利剑悬于朕头顶之上,一日不将颉利赶出边关,孤一日能以安寝啊。”
长孙氏走过去,为丈夫揉捏起肩膀,对于丈夫提起的国事,却并没有接话插嘴。
“朕想召李艺回京,让无忌暂代其职,坐镇泾州,你觉得如何?”
“陛下,臣妾读书曾读到一句话,牝鸡之晨,唯家之索,要是母鸡在早晨打鸣,就会使这个家倾家荡产,妾一妇人,安敢豫闻政事。”
李世民道:“无忌是你兄长,又非外人。”
“涉及臣妾兄长,臣妾更不该多言。”长孙温柔的为李世民按捏着肩膀,对于兄长的前途毫无插手干涉之意。
李世民舒服的往后靠,“再重点。”
“辅机辅佐我多年,我心腹也,只是多年来一直在我幕中参谋决策,却不曾统兵镇守,我大唐最重军功,缺少统兵打仗的经历,尤其是缺少足够过硬的军功,以他这年纪,朕想要拜他为宰相,却是还有些阻碍。”
长孙的动作停下。
“继续啊。”李世民拍了拍妻子的手。
长孙却来到李世民面前,屈身行礼,“陛下,臣妾本不该参预政事,但陛下既然与臣妾说起阿兄,臣妾斗胆进言,臣妾阿兄虽有从龙辅佐之功勋,然年轻功薄,万万不适合拜相,臣妾不希望陛下因臣妾阿兄,而引的朝野非议······”
李世民扶她起来,“这也没别人,用不着这么客气,咱们夫妻有什么不能直说的。朕十六岁起兵,到如今终登基即位,这一路的艰辛你比谁都清楚,就算到如今,那李艺、张瑾、李幼良、李孝常等人,也都并不服朕,
朕不用辅臣等心腹,用谁呢?”
“朕不瞒你,太上皇留下的那些宰相,朕现在只踢了杨恭仁,但早晚全都要换掉的。
朕本来这次打算让宇文士及出镇凉州,可细思量许久,最后还是打算让武士彟前去,武士彟的能力还是很出众的,六月以来,对朕也很恭顺,他又是杨恭仁的堂妹夫,由他去凉州接替李幼良,也能得到杨恭仁留下的旧部的支持,必能迅速打开局面·····”
长孙再次回到李世民身后,为他揉捏起肩膀来。
“陛下,这些事情与宰相们商议便是,不当说与臣妾听,臣妾也不能参预的。”
“观音婢,这又没外人,你便给朕参谋参谋,最近诸事繁杂,局势凶险,朕每日都如履薄冰,异常艰难,有时真的感觉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以前朕只负责马上征战,开天策府后,考虑的也只是军事,可这两月来感觉千头万绪都一齐涌来,尤其是现在,十万突厥兵马还在日夜肆虐着关中······”
长孙从后面抱住丈夫,“陛下做的已经够好了,稳住心神沉住气,慢慢来便好,处置政务陛下还有些生疏,但要说到打仗,陛下从来没输过,又何必惧怕颉利呢?“
“谢谢你,观音婢!”
一名内侍进来。
“陛下,安千牛将武千骑使带到。”
“宣。”
长孙氏起身要回避,李世民拉着她手不放,“观音婢,你说朕对武怀玉的夺职是否有些欠慎重?”
她却只是一笑,右手轻轻在丈夫手背上抚过,然后抽出左手,“臣妾先告退,不打扰陛下会见外臣。”
李世民见状也只能无奈的摇头。
十几年的相处,她总是这么温柔,却又这么贤惠本份。
看来得抓紧给她举行册封皇后的典礼了,再忙再乱,这個名份得早给。
“臣朝散郎武怀玉拜见陛下!”
武怀玉在殿门口拜见,声音将皇帝从思绪中拉回,他抬头看到那个年轻人,招了招手。
“上前来。”
怀玉起身上前。
“再近点。”
“再近前些,这又非殿庭朝会,离那么远做什么。”
怀玉小心的上前,李世民指着他跟前的位置,“就坐这,近点聊。”
“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呢?”李世民主动问话。
“回陛下,这两天臣不当值,在家休息。”
李世民打量着他,“军器少监当了三天就被免了,听说你天天在家养花种菜,你心中没怨恨朕吧?”
“臣不敢,也没有半点怨言,是臣失职,军器监本是制造国家重器的要地,臣却没管理好,大战当前,把宝贵的火药拿去生产娱乐的烟花,实属不该,臣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严重错误,深深忏悔之中······”
“好了,一套套的,魏征又不在这里,你说这些做什么。”李世民摆了摆手,“军器监换了人,神机坊也加强了管理,但朕思来想去,觉得满朝官员,并没有一个比你更了解火器,更懂火器,m.166xs.cc
朕想让你再复军器少监之职。”
“陛下,万万不可,圣人旨意,岂能朝令夕改,那天子君威何在,岂不成儿戏?臣犯错在先,确实当罚,”
这反应,倒让李世民意外了。
他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越看眼神里越是赞赏。
“朕记得你刚从陇右回来时,朕召见你时,问过你突厥的事,你当时对突厥的那些判断,现在看来都很精准。
朕想再听你说下眼前该如何应对突厥人。”
“臣不敢胡言乱语。”
“让你说,你就直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管说什么,朕都赐你无罪。”
怀玉脑子里迅速的转动着,他知道此次突厥入侵的最终结果,但他考虑能不能按这结果说。
“陛下,微臣以为,此次突厥入侵打到关中,并非突厥人有多强,只是他们正好趁我们国家内难,趁虚而入罢了。但仗打到现在,其实比起去年突厥入侵河东,我大唐反而是占了上风。
六月郁射设围乌城以来,突厥人先后攻打灵州、凉州、甘州、会州以及萧关等,但他们没有一次成功,相反李靖、柴绍两位大总管,都找到机会,歼灭了不少突厥人马,甚至陛下都亲自出手击溃了两万突厥人马·······
这些都说明,突厥人外强中干,只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那你意思是战?”
“微臣认为我们虽然如今取得不少胜利,但还没让颉利感受到切肤之痛,没让他真正的畏惧恐慌,所以还得战,必须得把他打痛打服,然后可以先放他一马,让他退回草原。”
这话让李世民又出乎意料了,本以为年轻人血气方刚,肯定也是主战派。
“既然打痛打服,为何还要放一马?”
“要打痛打服,并不难,再击溃他一两万人马,斩首一二千级,突厥人必生恐慌,但若说将他们歼灭,则并不容易。
若突厥人做困兽之争,要鱼死网破,到时不免两败俱伤。
倒不如先打,再谈和,饭要一口口吃,仗也要一阵阵打,只要这次能打痛打服,保突厥两三年不敢来犯肯定是能做到的,而陛下有这两三年时间,便能整顿内政,训练兵马,三五年后便可犁庭扫穴,一劳永逸的解决突厥问题。”
这话说的过于自信乐观,不过也挺符合怀玉的年纪身份。
甚至都有点保守了。
“颉利上次咸阳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现在谨慎的多了,想要再击溃他一两万人马,并不容易。”李世民道。
他现在天天都盯着地图研究颉利的兵马动向,思考着如何击败颉利,但关中一马平川的渭北平原上,十万突厥轻骑,确实是太难打围歼战了,李世民都不敢说有十足把握。
“陛下,突厥人嚣张惯了,就算这几天夹起尾巴老实谨慎了些,但不可能一直这么老实的,他们要不了多久,肯定还会故态复荫,仍会分兵四处劫掠的,我们只要多派侦骑,总能抓住他们的破绽。
只要有人马脱节,我们就可以给予致命一击。”
李世民听了连连点头。
“这样吧,现在恢复你军器少监之职,确实有些不妥,朕便授你左右府之千牛备身,掌执御刀,宿卫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