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下雪了。”
雪并不大,落在掌心就化了。
若不细细瞧却还以为是毛雨。
夜里,薛宝钗同莺儿从姑娘那边往梨香院走。
她心思缜密,善于察言观色。
上京住进姨妈家里后,短短数日功夫,她已洞察这豪门贵府便是奴才、管家婆子、丫鬟,哪个都不好相处的。
但她熟知人情世故,对付这群底层奴仆自然没什么好担心。
因此以小惠笼络人心。
她并不着急赶回去陪母亲,薛姨妈那里太燥热。
加上天生体热容易出汗,夜里外面凉爽些,故此才会刻意闲步在梨香院。
莺儿是个好动活泼的性格,与香菱有强烈对比。
捧着小手举在头顶,一惊一喜的。
远远地一处灯光扫来。
赵煦别过宁国府,提着羊角灯笼从私巷角门回来,他也注意到了正在走来的两道身影。
瞧那身影和步姿,应该是两个女子了。
梨香院里除了他这号客居。
便是对面薛宝钗一家了。
避起来显得自己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至于么?
等着两人脚步声渐渐离得近了,为避免宝钗尴尬,他才贸然见礼道:
“薛家妹妹还没就寝?”
离赵煦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薛宝钗听见声音,忽就停住了脚。
“是谁?”警惕的莺儿往前探望几步,见是个男子,眉眼间登时有些不高兴。梨香院系荣国府亲戚女眷住的所在,贾府男子怎地半夜随便乱走?
头脑简单的莺儿却是忘记了对面住着邻居赵煦。
“莺儿不得无礼。”薛宝钗却拉住了想要上前理论的丫鬟。
“姑娘!?”
莺儿后知后觉抬起头来,将羊角灯笼往宝钗那一张鹅蛋脸儿照探,却见自家姑娘并未表现的紧张害怕,下意识拿宫扇挡住了口鼻,杏仁儿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似在纠结什么。
“在下乃林姑娘的兄长,也住在梨香院里。”
“是否唐突到薛妹妹!?”166小说
“原来是他。”莺儿这才知道,原来这男子是声名在外的赵大爷。
年纪轻轻已经在工部为官不说,连自家也和他的营生挂上了勾子。她几乎瞬间就放松了警惕。
薛宝钗犹豫半晌才缓缓轻声回了一句,要让她做到知而不理这等没教养的事儿来显然不可能。
“见过赵大哥。”
两人就隔着十米闲聊数句。
薛宝钗主仆盈盈福了一礼,用扇子挡住玉颊转身换了一条小路消失在附近。
“咦?”
赵煦走过去时,脚心似有硬物硌了一下,他弯腰去拾,发现是一只耳饰。
莫不是薛宝钗的?
还是莺儿的?
……
只可惜隔的有些远,又是夜里视线不佳,没能看清薛宝钗模样。
依着月光下的影子来看。
宝钗身材果然超越同龄的姑娘,甚至与王熙凤不相上下。
不过眼下估计是凤姐领先。
毕竟怀着身孕。
各项指标都是异常突增!
且,未出阁的女儿家怎能与即将初为人母的王熙凤比较?
也太不公平了!
横岭侧峰,高挑身子,声音柔美。
甚至还有淡淡的冷香丸气味若隐若现飘过来。
“姑娘回来了。”
香菱接过莺儿手中的灯笼,把今天给赵大爷送食的任务全盘托出。
又忍不住心神向往,一脸崇拜。
“我今儿才知道外头广为流传的几首绝世佳作,竟是赵大爷手笔!”
薛宝钗抿嘴笑了笑,这呆丫头至从跟了她,接触到诗词后愈发入了痴迷。
那几首诗她自然也知道。
但不善于把感情释放出来的薛宝钗,并未有什么激动表现。
她更多的心思在自家生意上。
京城里的几间铺子都在亏本,薛家上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来查看。
若是交给薛蟠,那还不如不查。
账本里的疏漏那马虎的哥哥怎会闲下心来推敲?
香菱关心道:“那么晚了,姑娘还不歇?”
“你这呆丫头就别打扰姑娘盘账了!”早已经习惯的莺儿扯了一下香菱,回到自己的耳室内继续打络子。
“把哥哥送过来的账本取我瞧瞧。”
她着一身半新不旧烟黄色松鹤纹绸缎偏襟褙,披着浅粉大氅,妆容清淡典雅略施粉黛,高耸的峨髻上插着一支翠玉金蝶步摇。
金元宝似的耳朵在屋内烛光中有些透亮,玉银杏叶的耳环被窗外钻进来的寒风,掀的微颤颤摆动。
她丰腴而不肥的一段酥臂下葱玉也似的柔荑,端着账本一页一页聚精会神的查看,翻到有出错的地方时,柳眉不经意间微微蹙起。
长长微卷的睫毛,水灵灵的杏眸,以及雪腻腻的肤色,令香菱痴痴地呆望了好一会儿。
姑娘宛如个“金娃”端在哪里,世间还有可比的女子么?
香菱走神之间,薛宝钗恰好回眸看了她一眼,不觉好笑。以为她还在想着诗词,轻摇螓首道:“你这呆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姑娘我没想什么、能跟着姑娘和太太这样心善的主子,从此不在像浮萍一样漂泊我很开心。”
她认真感激看向薛宝钗,不经意间撇见姑娘右耳垂缺了一只耳环,好奇询问:“姑娘在哪落了?”于是便在屋子里弯腰找了起来。
薛宝钗抬手摸了摸右耳,发现的确少了一只,心想必是方才去姐妹那里,或、回来路上落下了也未可知。
便把左边那只耳环也取了下来,拉起香菱含笑道:“倒不必费心去找,出了一身的汗,一冷一热反容易害病,还没寻到岂不自找不痛快?”
“可是姑娘最喜这对耳环。”
薛宝钗,扑哧一声摇着头儿笑说:“难道我就只那一对儿不成?那箱子里,多少沉甸甸的金银首饰我还嫌它们累赘,横竖我又不心疼反倒急了你。”
………
赵煦刚掀开帘子,就听晴雯在和雪雁扯下雪的事儿。
他现在可没有余力去逗嘴。
明儿还有正事。
要去作坊查看招募人工的情况,计划扩建。
于是直接歪倒在床上。
没了大爷的“侵扰”,晴雯反而觉得古怪,拿手指戳了戳他的眉毛嗤笑道:“这人倒是奇怪了!难得安份。”
“你是急着想大爷不安份!?”赵煦突然翻了面身子环住她。
雪雁瞧见一时羞的移开眼睛。
晴雯扭了扭身子移开,嘴里嫌弃道:“爷好大的酒气,”
不想他刚睡下,外头奴仆就惊呼起来。
“大难了!大难了!”
“快多派人手把好门关。”
“这几日仔细点,看好院墙。”
屋子里的人听了半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是今年外省下了好大雪,毁坏不少农田,地里没了粮食收成,百姓度日艰难,许多周遭的难民、流民全逃荒进城了。
那些百姓饿红了眼,瞧见富户就讨食,讨不着就抢!更有凶恶的撞开门。朝廷已经派了五城兵马司裘良带队镇压。
已经有小部分难民逃进来了。
大部分、甚至逐渐增加逃难的,现在估计拦在京城郊外!
赵煦一个激灵爬起来,紧皱眉头,作坊不会出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