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进入三伏天,天气又热又闷。
沈小曼却穿着长袖外套,脑袋上裹着红底绿碎花的棉布头巾,还把脸遮住,只露出一双鬼祟的眼睛,四处乱扫。
而她额头散乱的发丝,明显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全都打缕贴在脑门上。
沈卿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眸光,唇角勾起盈盈浅笑。
她起身从旁边拿起一个没人用过的茶缸,倒了杯水,掌心不着痕迹拂过,掷进一枚药丸,入水即化。
“二堂姐,进来坐。”
沈卿卿笑盈盈地朝着沈小曼招手,将茶缸放在办公桌的对面。
沈小曼见办公室只有沈卿卿一个人,又见她满脸堆笑,这才迈步走进去,坐在对面的木椅上。
“二堂姐,大热天你捂得那么严实,很容易脱水中暑的……”
说着话,沈卿卿端起自己的茶缸抿了两口水。
沈小曼恶狠狠地瞪了眼沈卿卿,听着她的话,就觉得虚情假意。
但她的确渴了。
于是,她看向面前茶缸,谨慎的扫了眼,发现里面好像就是普通的水,这才试着喝了两口,勉强润润嗓子。
“我今天来,有话要问你。”
放下茶缸,沈小曼看向沈卿卿,目光之中带着探究和审视。
沈卿卿将面前的账本合上,抿嘴笑道:“问吧。”
“上次,你把我的衣服扔进垃圾筐里,有没有看到一枚戒指?”
问完,沈小曼死死盯着沈卿卿脸上的表情,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而沈卿卿有些惊愕地望向沈小曼,似是迷茫,又似是懵懂地开口:“戒指?什么戒指?二堂姐,你还有戒指啊?金的银的?铁的?还是镀铜的?”
“……”
沈小曼听着沈卿卿的话,目光有了些松动,却不死心地问道:“你真没看到一枚戒指?那是我的东西,你要是拿了,就还给我,不然,我让我妈去二房闹……”
啪!
不等沈小曼说完,沈卿卿猛地一拍桌子,娇声斥道:“沈小曼,我叫你一声二堂姐,是我的礼貌涵养,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你身上这些穿的用的,哪样不是从我这哄骗去的?什么你的东西?你有什么?你再哔哔,信不信我让你光着滚出去?”
沈小曼被吓了一跳,又听着她的话,下意识地护住前胸,摆出防御姿态。
沈卿卿无意中瞥了眼对面的茶缸,看到沈小曼喝的水并不多,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她就不信沈小曼不渴,但她却没多喝。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贱人很谨慎!
而沈小曼没注意到沈卿卿的目光,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玉戒丢了。
她想过,是不是沈卿卿翻衣橱的时候,戒指飞出来,掉到哪里去了。
可这些天,她找遍了屋子和院子里的每个角落,连个绿影子都没瞧见。
于是,她就怀疑是沈卿卿捡走了。
可如今,沈卿卿的反应,连玉戒的材质都说不出来,恰恰证明她压根就没见过那枚玉戒。
那么,就只剩下大嫂二嫂了。
毕竟,那天是大嫂二嫂帮忙收拾的院子和屋子。
收回思绪,沈小曼怨毒的瞪了眼沈卿卿,没再说什么,也不等沈卿卿开口,起身跑出办公室。
沈卿卿有点猝不及防,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望着沈小曼的背影……
光看那速度,要是再练练,都快赶上短跑冠军了。
这是被狗追练出来的绝技吗?
正看着,她就瞧见谢怡进了大队部门口,朝着她走过来。
“谢姐姐,是来还钱的吗?”
现在,沈卿卿只要一看到谢怡,除了这句话,旁的她一句也不会多说。
以至于在麦田割麦子的时候,谢怡看到她都躲着走。
而谢怡脸上闪过一抹局促,腰杆子却比以前挺得直了许多。
“卿卿,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好啊。”
沈卿卿将谢怡迎进去,看到桌子上的茶缸,走过去将茶缸的水泼进院子,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又给谢怡重新倒了一杯水。
“谢姐姐喝水。”
谢怡一看茶缸,就知道刚才有人喝过。
进大队部之前,她好像看到了沈小曼……
“不用了,我不渴。”
谢怡客套地说了一句,脸上透出嫌弃之色。
沈卿卿拿沈小曼喝过的茶缸给她用,让她觉得,沈卿卿是在恶心她。
而沈卿卿也没在意,娇嫩的脸上荡着盈盈浅笑,期待地望着谢怡。
谢怡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帕包起来的小包,打开放到办公桌上。
“卿卿,那张欠条,你拿了吗?这些钱票你数数吧。”
说话时,谢怡脸上露出一抹止不住的得意之色。
沈卿卿看向那一叠厚厚的钱票,也没客气,当着谢怡的面儿清点起来。
数完以后,刚好是15块钱,外加5张壹市斤的粮票,3张布票,还有同样是壹市斤的3张肉票。166小说
谢怡趁着她数钱票的空挡,起身将办公室门上的插销插上,免得等会儿有不长眼的再闯进来。
沈卿卿看着面前这堆钱票,瞥了眼谢怡,心里不得不感慨她的本事。
身为下乡知青,在村子里举目无亲,能借出这么多钱,除了聪明,还得有交际能力,口才,最主要的是别人的信任……
而且,她马上就要去县里交公粮了,进度快的话,还能领回6月份村里的工资补贴粮食。
所以,别人才肯借给她。
单单是这份心思,沈卿卿都不得不对谢怡多看一眼。
但,各花入各眼。
上辈子的事,就注定她跟谢怡,要么不死不休,要么……互不牵扯。
毕竟,最终害死原主的真凶,除了原主自己,还有沈小曼和许玉堂。
至于谢怡的戏份,这些钱票,全当上辈子的补偿了。
只要谢怡乖一点,她不会对她出手。
然后,两个人将欠条上的数目改了。
彼此过目后,谢怡一边将欠条收起来,一边温婉的笑道:“卿卿,剩下的这些,过几天我会一次性全还给你。”
沈卿卿同样回以娇笑:“好啊,那我就等着谢姐姐了。”
等谢怡离开办公室,沈卿卿将那些钱票装进挎包里,开始琢磨着这次去县城的计划。
……
李铁柱在全家人轮班盯着下,在家休养了好几天,身上的伤才差不多好利索,唯独脸上还带着点红肿淤青。
不过,一个大老爷们,这点伤也不打紧。
可以出门了,他先去大队部打了声招呼,又在村里巡视,最后,脚步停在李二梅家门口。
李二梅家的院门,就那么破烂的挡在门口,连修也没修。
院子里,除了还能用的,李二梅捡了回去,其他的垃圾和碎碗片该扔着还扔着。
她没收拾院子,也好多天没出门,脸上的伤,随便抹了点药酒,已经下去不少了。
但乍一看,整个人却没了精气神,满脸憔悴不堪,仿佛老了20岁,说是村里的大娘都有人信。
她下了台阶,正准备去厨房,不经意间,却看到李铁柱站在院门外。
霎时,她眼眶红了。
“你……你咋一直站在外面?你的伤好了吗?”
她抿着有些干裂的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走过去要去搬开两张木头板子。
李铁柱望着李二梅,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复杂之色。
然后,他帮着李二梅搬开木板,却一句话没说。
进了院子,他帮忙修缮了院门,又帮忙修补漏雨的屋顶,最后帮李二梅扫干净院子。
而李二梅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李铁柱忙里忙外,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直到李铁柱忙完了,她才恍惚回神,跑去厨房给他舀了一碗水。
李铁柱看着碗里的水,伸手接过来,仰头喝光了。
李二梅抹掉脸上的泪珠,看向李铁柱激动地说道:“铁柱,我们……我们结婚吧!”
“……”
李铁柱脸色微微一怔,看向李二梅,瞧着她脸上的伤和憔悴,内心却毫无波澜。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做这些事了。”
好半天,他才沙哑着嗓子开口说了一句。
啪!
李二梅手一抖,碗直接掉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李铁柱没去看那些碎碗片,而是转身朝着院门口走去。
“铁柱,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想跟我结婚吗?为啥?为啥现在又不愿意了?”
李二梅压根没法接受,歇斯底里地喊着,泪如雨下,模糊的望着男人的背影。
李铁柱却头也不回地说道:“以前,是我太傻了,让人当猴耍都不知道。”
“这辈子,余生不多,我想当个人……”
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院子里,久久不散。
李二梅眼睁睁的看着李铁柱离开,直接瘫软在地,憔悴的脸,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