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四年(604年),大赦天下。
杨坚有感于身体不虞,下诏将赏罚支度等,事无巨细,并付皇太子,自己则移驾仁寿宫休养。
到夏天时,越发感到不舒服,再次大赦,并召西凉王傅斯年回京。
注意,是领兵回来!
这几年傅斯年经略北庭有方,突厥各部离心离德、互相攻伐,边境并不需要太多守军。
杨坚深切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应该是支持不下去了,调傅斯年领兵回来,只为震慑宵小,让太子顺利继位。
自从独孤皇后去世,他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样。大风小说
没人管着他了,他纳了两个美人,可内心却更加孤寂。
一辈子相濡以沫,夫妻俩早已融为一体,谁都离不开谁。
四下无人的时候,杨坚时常对着独孤皇后的旧物喃喃自语。
这天,杨坚又是独自一人念叨着:
“伽罗呀,咱俩都让老二给骗了!这小子装的跟个圣人似的,其实比谁都有心计!我只当这小子真不好色呢,可前一阵子我发现,他看我那小妾的眼神不对!”
“还有,他原先那些值得称道的地方,也都是装给我们看的!要是你还活着,是不是得教训教训他,甚至把他这太子之位拿掉?”
“嘿嘿,我猜你肯定会这么办,可我呀,偏不!老大有冤枉之处,这我早就知道!但是当皇帝这事,那可不是小门小户的继承家产,那是要为天下人负责的!”
“他连自己的太子之位都守不住,我又怎么指望他在我走以后守住江山?老二别的不说,就冲他这份耐心和隐忍,就比老大强太多了!”
“况且他还有识人之能!只冲他能笼络到杨素,以及看到了义弟的重要性,就说明他眼光不错。”
“这一内一外,他真是抓住了核心关键啊!可唯独想不到一点——义弟跟我们夫妻那是什么交情,他能不告诉我吗?”
“伽罗,你再等等我!估计到不了明年,咱俩就能在九泉之下相见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在下面等我……”
此时的杨坚头发花白,再没了年轻时雄视天下的气魄,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而且出于谨慎,他也处理了几个有威胁的臣子。
历史上比较成功的君主,到了晚年都会变得疑心重重。
一方面是因为精力不济,另一方面也有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即:我活着的时候能压住他们,我走后太子可未必有这能耐。
所以要在自己走之前,先把他们送走!
杨坚也这么做了,但这一世他多了个保障,所以比较安心。
“陛下,太子前来问安!”有内侍通禀。
不多时,杨广进来了。
先慰问了杨坚的身体,之后汇报了一些国事。
杨坚听完微微点头:“以后这些事你自己处理吧,我这身体怕是撑不住了,而且之前天现异象,看来我真是到时候了!”
杨广慌忙跪倒安慰:“父皇别这么想,请好生调养身体,定能康复如初的!”
杨坚摇摇头:“生老病死都是定数,谁又能违逆呢……明日我要上朝,跟那些老伙计告个别。”
杨坚所说的异象是从本月初一开始的。
先是天降大星,往东方滑落。
之后一连七八天,太阳都是色青无光,好像被什么遮住了一般,到今天才恢复。
……
次日,大臣们见到了最近一直在养病的皇帝。
但不是在朝会上,而是在仁寿宫。
杨坚身体情况忽然恶化,无力起身,只能躺在床榻上接见大臣们。
他与文武百官一一握手诀别,场面令人唏嘘。
最后,杨坚示意内侍将拟好的遗诏交给几个朝臣共同保管。
待所有人都走后,杨坚让杨广留下了。
内侍拿过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封密诏。
“阿摐,你对西凉王傅斯年如何看待?”
杨广说了几句褒奖的话,杨坚听了摇摇头:
“言不由衷!知子莫若父,你现在是需要他的支持,等你的地位稳固以后,依我对你的了解,你必定会猜忌、限制他,甚至会想办法除掉他!”
杨广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嘴不说话。
杨坚抬了抬下巴:“说,不用憋着,我没多少日子了,就想听点真话!”
听父亲这么说,杨广不再保留:
“父皇,倒不至于真撕破脸,但我有一点始终不明白,您为何如此信任他?君臣父子,都要遵循一定的相处方式,一旦逾越了,就会产生变故。”
“您与凉王有情谊,他愿意为您守江山,可他与我之间没有这份羁绊呀!您就不怕有那么一天,他不甘心只做个王爷?”
“我数来数去,竟不知谁能在兵事上与他抗衡!何况他手里的十万赤狼军,都快等同于私兵了!”
杨坚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示意杨广打开密诏看看。
杨广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字:天子密诏,非储君不可看!
再翻,竟然是一首诗: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
杨广十分不解,问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杨坚道:“你试试将这首诗跟凉王联系起来。”
杨广稍稍一琢磨,随即吃惊道:“您是说……他是神仙下凡?”
“这却无从证实,但他身怀异术,甚至可以长生,这是他自己承认的。你没发现嘛?从你见到他开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他基本没什么变化!”
杨广点头:“是啊,除了多了一缕白发,几乎看不出他是四十开外的年纪。”
杨坚叹了口气:“他跟我说过,那是染的!哎,长生不死啊,我有点羡慕,但也替他难过。这世上任何事都没有十全十美,他这所谓的长生也是有限制的。”
“头一条就是不能沾染皇气。我曾亲自试验过,把我的一尊冠冕往他头上一戴,天上就有晴空霹雳。那天雷是一道接着一道地砸下来,全往他身上招呼。”
“我也曾找过多名奇人异士佐证,得出的结论全都一样,武曲命格,不沾紫气。若强行入位,则必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