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云游求学去了?何时回京了?”
“没听说过。”
“太师离京时确实说过开春回来,算着应当是这时候。”
“不对啊,他回来少说也要惊动半个京城的文人墨客,如何这次半点消息没有,悄无声息的?”
“不知。”
殿中响起小声议论声。
提到太师大人,众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须发斑白,教过皇帝的子遇先生,而非替师教学的沈长亭。
毕竟知道沈长亭代任太师的人之又少。
连皇帝眼里都有疑惑。
也以为子遇先生回来了。
点了头。
大公公韩魏会意,向前半步,大声道:“宣太师晋见。”
高昂的嗓音一层层传递出去。
不多时,沈长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了大殿。
“是他啊……”
“这不将军府的赘婿吗?他何时成太师了?”
“小声点儿!”
殿中又有人议论。
沈长亭从两列队伍中间走过,有些听到了耳朵里,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并不在意。
走到大殿中央,朝着高高在上的人屈膝行了拜礼。
伏身道:“臣,沈长亭,见过皇上。”
皇帝见是他,眼中再度闪过意外的神色。
抬了抬手:“爱卿免礼,平身。”
沈长亭谢过恩。
站了起来。
其实,不只皇帝意外。
站在武将队列之首的镇国大将军,眼底也涌动着几分说疑惑。他知沈长亭这阵子不在府里,但年轻人的自己的事,不说,他也不过问。
忽然现身朝堂,事情定然不小。
站在后方的沈虹沈大人,脸上更多的则是担心。
最为意外的,当是户部尚书范严。
听到“太师”二字,他心头便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看到进来的人是沈长亭,而非子遇先生,他心头那份预感更重。
沈长亭站的位置,就在范严旁边。
不知是不是故意。
起身后,微微偏头,朝范严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范严心头莫名跳了下。
皇帝端坐在高位上,上位者特有的威严肃穆的眼光扫过殿中百官,将他们窃窃私语和面色各异尽收眼底。
削薄的唇动了动,嗓音不辨喜怒:“沈卿家代任太师多日,还是第一次在上朝之时求见朕,是为何事啊?”
沈长亭欠了欠身。
从袖袍之中拿出一道折子:“臣斗胆,参户部尚书范严范大人,勾结地方官吏,贪赃枉法,残害无辜。请皇上过目。”
双手举起奏折,又跪了下去。
一席话如平地起惊雷。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别人弹劾,都是把奏折层层往上递,就算是状告某个人,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的告到大殿上来。
何况,还是当着那人的面。
范严也是没想到。
惊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等他反应过来,立时指着沈长亭大声训斥道:“好一个太师大人,本官与你近无怨,远无仇,你何故针对我?”
沈长亭未回话。
范严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腔怒气没得到回应。
高位上,韩魏看向皇帝。
皇帝蹙眉盯着沈长亭高高举过头顶的折子。
大殿上参人的不少。
像沈长亭这样直来直去,不带半分拐弯抹角保留隐藏,上来就指名道姓不给对方半分颜面的,倒真不多见。
“呈上来。”
韩魏:“是。”
矮着身子走下台阶,到沈长亭跟前,接过了他手上的折子。
转身时,深深的瞧了沈长亭一眼。
意味不明。
沈长亭低着头,也没看见。
韩魏拿走奏折,沈长亭也站了起来。
微微侧眸,不卑不亢的对上了范严被怒气充盈泛红的眼眸。
唇角微扬,带了三分薄薄的笑意:“听范大人方才那话里的意思,这朝堂之中想要参谁,还非得带点儿私人恩怨了?”
范严:“……”
刚才是惊诧过度,气糊涂了。
白白送了沈长亭一个奚落他的话柄。
一甩衣袖,哼道:“不愧是代太师大人,咬文嚼字的本事倒是不小,本官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沈长亭笑意更甚:“范大人的话是何意图,沈某不知。但沈某状告大人,确实是有个人恩怨在里面的。要不这朝堂之中这么多人,沈某怎么不告旁人,偏偏要来皇上面前状告范大人呢 ?”
这话问的……
殿中顿时炸了锅。
这会儿别说是殿里的百官了,连自诩对儿子八九分了解的沈虹大人,也投过来了诧异的目光。
他说的这是什么啊?
个人恩怨……
来皇上面前告御状?
大将军则是侧眸看了看沈长亭。
拿不准沈长亭的计划。
施国公也在。
开始沈长亭进来时,他还没觉出什么。
这会儿,莫名觉得沈长亭说出来的话有些耳熟,特别像他从那个混账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而且……
他才跟范严这老小子吵了架,因为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沈长亭与自家儿子素有往来……于是,国公大人在心里嘀咕,沈长亭这个“私人恩怨”,会不会与自家儿子有关吧?
倘若如此,过会他定然要帮衬着沈长亭。
转念一想……
不对!
无论跟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有没有关系,既是欺负过他儿子的人,他定不能让他舒坦了。
过会儿无论沈长亭告什么,他都得帮上几句腔。
范严盯着沈长亭。
沈长亭的话真是一句比一句让他意外。
他刚才说与沈长亭“近无怨远无仇”,只不过是用来表达情绪的话,沈长亭竟真认下是因个人恩怨才来皇帝面前告他。
这不是拆自己的台吗?
他脑子飞快的转了几圈,最终选择了朝皇帝告状,躬身道:“皇上,您方才也听到了吧,他这是诬告!”
皇帝一目十行看完了奏折。
脸色铁青。
听范严还敢过来说诬告,抬眼看了过来:“你都不知他折子上说了什么,如何知他是诬告?”
范严:“……”
朝堂上众人争辩时,宁岸正着急的等在宫门外。
不停往里眺望。
“宁安……”身后有人喊她。
宁岸回过头,却见一辆鎏金马车停在她身边,车帘撩开了一半,里面华贵温雅的女子正朝她笑。
马车上坐着的女子,贵气逼人,容貌姣好。妆发不像宫中嫔妃,衣着又十分奢华,定然出身贵胄。
宁岸不认得她。
翻遍了前主留给她的记忆,也没想起来是谁。
樱桃又不在身边,也没有可问的人。
她喊完名字,就在等着宁岸回应。宁岸只好朝她笑了下,不算热情,又不显疏离的打招呼:“刚从外面回来啊?”
对方见她如此,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不顾侍女阻拦,拉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动作可吓坏了随侍。
想扶没来得及,一脸惊恐的道:“哎吆我的公主殿下,您可慢着点儿。您千金之躯,磕着碰着了,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哟。”
公主?
宁岸在脑海中飞快的想着。
如今这位皇帝陛下膝下共有十二个子女。
有五位公主。
有两位已经远嫁和亲,剩余三个,悦宜公主是年纪最小的,还有一个比悦宜大两岁,住在宫里。
还有一位……婧华公主。
这位,好像跟自己年纪相仿。
女子跃下马车,没理会随侍的话,走到宁岸面前,来回踱步。目光疑惑不解的盯着宁岸,来回打量。
边打量边道:“几年不见,你不会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宁岸:“……”
借你吉言,还真是。
嘴上自然不能承认,看女子表情,应当与她甚是熟络,她莞尔一笑,半是试探的道:“婧华公主?”
婧华公主爽朗的笑了起来:“怎么还问上了?我离开六年变化有那么大吗?”
宁岸顺水推舟,把球踢了回去:“女大十八变,公主觉得呢?”
婧华公主点头:“那确实。”
答完又觉得不对,推了宁岸胳膊一下,板起脸道:“你怎么回事,几年不见生疏了不少啊,一口一个公主,再喊公主我可生气了。”
宁岸扯唇:“那……”
不等宁岸试探着改个称呼,婧华打断了她:“不对,你不能再叫我红灯笼了,我现在即不爱穿红衣,也不胖,不像灯笼了。你就跟我喊你宁儿一样,叫我婧儿吧。”
宁岸松了口气:“好,婧儿。”
婧华看着宁岸,又是一通感慨:“我走时还一个人赶你俩人的份量呢,如今看上去是不是与你差不多胖瘦了?在外确实辛苦,比不得家里。”
宁岸:“是啊。”
怎么这位公主跟施桓一样的话唠?
婧华说着,想想在路上听到的消息,眼中瞬间有涌起的好奇,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宁岸,满心期待:“对了,回来路上,我听他们说你招了个赘婿。我还想回宫拜见过父皇母后,再讨个出宫的懿旨,去你哪看看呢,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他怎样?”
宁岸脸都快笑僵了:“挺好的。”
婧华眼中有羡慕。
是种说不清道不晴的情绪,在眼底转了一圈儿,便消失不见了,换上了没心没肺的笑:“好就行,等我安顿好,就来找你玩儿。”
随侍小心的催着:“殿下,该回去了,要不皇娘娘该等急了。”
“知道了。”
婧华公主在随侍搀扶下重新上了马车,马车开动前,她又拉车窗帘,对宁岸道:“你等着我啊,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