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亭没说去哪儿,马车停下后,才发现是京都最负盛名的制衣坊——醉霓裳。
她知道这家铺子,还是从前总听秦晚意提起。
“要做衣服吗?”
“嗯。”沈长亭点头,牵起她边往里走边道:“师父这两日便回来了,他老人在外奔波多日,想来衣服也旧了,给他换几身新的。”
宁岸上一秒还在想,这么好心,忽然想给她做衣服?
下一秒就听他说给师父做。
扁了扁嘴巴,轻幽幽的道:“太师大人真孝顺。”
她话里有话,沈长亭眼底带笑,假装听不出来,面不改色的接受夸奖:“还行吧。”
醉霓裳掌柜是位女子,因生得好看,又极少向人说起本名,人们提到她时,总用“霓裳”来称呼。
久而久之,“霓裳”便成了她的名字。
两人进门时,霓裳正在招呼店里的客人。她三十几岁,一身茜红牡丹裙,温婉端庄。
沈长亭一进门,她便看到了。
与招呼的客人说了句什么, 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沈三公子过来了。”
目光是见到常客的熟悉热络,打过招呼,向宁岸看了过来:“这位是?”
沈长亭:“内人。”
大概也知道沈长亭娶的是何人,霓裳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艳,继续敛了笑容,退后半步,要屈身向宁岸行礼。
宁岸连忙扶住她:“这边人多,掌柜还是不要声张了。”
她不想被人围观。
霓裳也是通透之人,闻言便没跪下去,而是欠身行了一个简单的见面礼:“民女见过郡主,久闻郡主芳华绝代,今日得见,民女三生有幸。”
宁岸失笑:“掌柜实在是过奖了。”
心说这醉霓裳掌柜还真是人美嘴甜,她哪有“芳华绝代”的美名,外面人不骂她“不学无术”,她就烧高香了。
霓裳满脸写着真诚:“是郡主过谦了。”
宁岸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没有寒暄的必要,笑着道:“那就多谢掌柜夸奖了。”
对沈长亭道:“不是要选衣服吗?”
沈长亭点头,问霓裳:“上次与掌柜说的几样布料,可到了吗?”
霓裳脸上恢复了得体又不过分热情的笑:“沈三公……不对,如今应当称呼一声‘郡马爷’才对。郡马爷要的东西,霓裳怎敢不上心?都到了,就在楼上放着,霓裳这便带郡马爷和郡主过去。”
沈长亭颔首。
两人跟着霓裳到了二楼。
二楼与一楼不同。
一楼摆着的布料和成衣虽然也都是上品,但是外面也能寻到的货色。而二楼摆放的布料,有苏绣,有织锦,做工质地都十分上乘。
有些布料上署了名,出自名匠之手。
贵是其次,重点是这些人做出来的东西,千金难求。
有钱买不到。
看到这些,宁岸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沈长亭家底……挺厚吧?
沈长亭不知宁岸心中所想。
见她见在旁边默不作声,侧了侧身,对她道:“别站着发呆啊,帮我挑挑给师父做衣服的面料与颜色。”
宁岸并不注重衣着。
说到衣品……
她倒觉得沈长亭眼光更好,有点儿惭愧,不好意思的道:“还是你选吧,我从未见过你师父,选出来的东西未必合他意。”
沈长亭却十分有信心:“知道是你选的,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喜欢。”
宁岸也不知沈长亭哪来的自信。
这里的布料一看就价值不菲,让她选,真不怕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吗?
霓裳见她犹豫,笑着开口:“郡主放心选,若是选不到喜欢的,明儿还会到一些,我差人送到郡主府上,郡主再挑挑也可以。”
宁岸忙摆手:“不麻烦了。”
其实这些布料已经很全了。
她看向沈长亭:“师父他老人家今年贵庚?平日爱穿哪种颜色的衣服?”
沈长亭:“年过六旬,多是素衣白衫。”
宁岸:“身高,体量呢?”
沈长亭大概比量了下。
宁岸想了想,最后选了个靛蓝色织锦的布料:“这个颜色文雅,还显年轻,行吗?”
沈长亭点头:“那就这个。”
叫霓裳记下来,又对宁岸道:“再选几个,多做几件换着穿。”
于是宁岸又选了几样。
一种是绣着祥云竹叶暗纹的白绵,做成长衣,十分衬文人的素雅清高。
还有一个是绣有千里江山的苏绣,大气沉稳。
霓裳一一记下。
款式也是按宁岸选的记下来了。
提笔记录时,霓裳一个劲儿的夸宁岸眼光好,搞得宁岸总觉得自己大概可能应该选的全是他们铺子里最贵的布料,最费钱的款式。
要不笑得那么真诚呢。
选完霓裳送两人下楼,道过别,宁岸先一下出门,沈长亭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
趁着宁岸不注意,轻声问霓裳:“都看清楚了?”
霓裳分外自信:“看清了。”
沈长亭不太放心,再次确认:“真的只看一眼就行?不用量一量?”
霓裳笑:“主子,属下何时出过错?”
“倒也是。”沈长亭也不知自己究竟担心什么,犹自一笑:“那便加紧准备吧,越快越好。”
霓裳:“请主子放心。”
离开醉霓裳,两人回了将军府。
宁岸叫樱桃炖了乌鸡汤,来主院看望长公主。
沈长亭也跟了来。
长公主已经醒了,只是伤得重,失血又多,身体十分虚弱,只能卧床休养。
长公主出事次日,大将军便向朝中递了辞呈,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留在府里亲自照顾长公主。
端水喂药,无一不亲力亲为。
哪怕长公主一再说,这些事儿让下人做就行,他还是坚持自己来。
宁岸端着参汤进屋时,大将军正翻着话本,给长公主读话本里的故事。
看得出来他并不擅长。
还有些尴尬。
可见长公主眉间眼角不时泻下的笑意,他便收起把话本丢掉的心思,耐着性子继续念。
“爹爹,娘亲。”宁岸唤着。
大将军闻言,忙收起手里拿的话本,扭头看过来。见是宁岸和沈长亭,他眼中带了笑。
对长公主道:“宁儿和长亭看你来了。”
宁岸道:“我叫樱桃炖了乌鸡汤,送来给娘亲。”
沈长亭则是行了个日常的礼节:“小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大将军应了声。
起身,将榻侧位子让出来,叫宁岸过去。
长公主正醒着,看到宁岸,苍白如纸的面上勉强挤出丝笑来,孱弱的声音道:“都说了不用每日过来,娘亲有你爹爹照顾,不会有事。”
宁岸:“炖了鸡汤,给娘亲尝尝。”
长公主:“膳房都有。”
宁岸:“那是膳房做的,这可是女儿备的,里面放了不少红枣和枸杞,有补血益气的功效。娘亲趁热喝点儿吧?”
长公主欣慰一笑:“好,扶娘起来。”
长公主说要起来,宁岸高兴的将鸡汤放在榻边小案上,扶着母亲坐起来,又在她背后放了软垫,扶着她坐稳。
端起鸡汤,先凑在唇边吹了吹。
试着不烫了,才小心翼翼的送到长公主唇边:“娘,您尝尝好不好喝。”
长公主喝下。
轻轻点头:“好喝。”
宁岸:“娘喜欢喝,宁儿以后每天都给娘送。”
看着妻女时,大将军冷肃的眉眼始终带着笑,那珍视的眼神,仿佛看着天下最珍贵的宝贝。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
转眸看向沈长亭,笑容也淡了许多,怕打扰到妻女,轻声的道:“出来说话。”
沈长亭点头。
他也有话想问大将军。
三皇子萧泽说,宁府出事前,大将军曾去过宁将军府,还亲手带走了青龙戟。
之后,宁将军府便毁于大火。
他这些年查青龙戟的下落,最终只查到青龙戟在镇国将军府中,却怎么也查不到,是何人将青龙戟带进镇国将军府的。
倘若萧泽所言是真,当年大将军去宁将军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其绕着弯子查,不如直接了当问当事人。
何况,他既认定宁岸做他的妻子,他若是在背地里查她的父亲,与情与理,都说不过去。
跟在大将军身后,出来卧房,到了院子里。
大将军摆摆手,屏退了守在门外的下人们,开门见山的对沈长亭道:“三皇子一倒,平日依附于他的那些势力,也被连根拔起,如今朝中不少空缺,你可有何打算?”
沈长亭略显意外。
他以为大将军找他,是为宁岸的安危。
毕竟不久前才敲打警告了他,若以后行事中再有威胁到宁岸安危之事,便要换了他这个女婿。
淡淡一笑,回道:“父亲莫不是忘了,小婿不能入仕。”
他答得云淡风轻,像在说今儿天气不错般,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儿。
大将军寒潭般的眼眸沉了沉,三分打量,七分试探:“你心有鸿鹄之志,甘心于此?”
沈长亭听出他言辞间的试探。
没有隐瞒,如实的道:“我若说一开始就是甘心的,父亲定然不信。才成亲那会儿,我确实有别的打算。”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与宁儿相处这些日子下来,我觉得功名前程固然能实现心中抱负,可若能与喜欢之人相守一生,也是美事一桩。”
“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
“丞王肯放任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