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兄弟你蒙面,又不肯露脸,深夜找我,那必然是有要紧的事了,兄弟直说无妨啊。
韦小宝正要说的时候,不觉腹中十分饥饿,兀自咕咕叫了两声,韦小宝尴尬不已,好在有汗巾遮脸,实则早已羞红了面皮。
旱地忽律朱贵听了并不见怪,反而关心道:
晁家大郎哥莫不是没吃饭?
韦小宝点了点头道:
正是如此,此前施展枪棒半个时辰,累苦了兄弟我,适才听孩儿们说早已封灶洗锅,不知打扰否?若是打扰,事情说罢,我便去别处吃食。
旱地忽律朱贵热情招呼道:
晁大郎都是自家兄弟,便是自家买卖,来到家中,何须见外,又是晁盖哥哥亲族,我等怎敢怠慢,不过一顿饭而已。
说罢,旱地忽律朱贵转头看向身后对着厨帘后面喊道:
孩儿们,快些打火烧饭,只管上好酒好肉,不可怠慢。
没过一会儿,安排一堆鱼肉盘馔酒肴,热情款待了他,韦小宝这才放心吃喝起来,与旱地忽律朱贵聊得十分火热。
韦小宝虽然与旱地忽律朱贵早就认识,不过方才知晓旱地忽律朱贵的来历和往日做下的勾当。
这个朱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早年白衣秀士王伦还是梁山水泊之主,山寨里让他在山寨附近开假意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
但有财帛者,便派人去山寨里报知,但是孤单客人的到了酒店,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那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为羊羓子,肥肉煎油点灯。
在韦小宝晁盖等人夺取梁山泊后,在南山酒店搜集情报,因担心韦小宝一个人在东京独木难支,智多星吴用为打探东京情报,特将精明强干的旱地忽律朱贵带着几个孩儿至此,在天子脚下开了这家三笑酒店为耳目。
但并未告知旱地忽律朱贵韦小宝就是晁大郎一事。
韦小宝听后,觉着仅凭自己刚来的时候,诈唬说来捉拿的梁山贼寇,旱地忽律朱贵却淡定自然,不露出丝毫破绽,仅凭这一点,就知道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待韦小宝酒肉饭食吃的肚圆,吃酒不觉之间有些沉醉,力不胜酒,有些飘然,好在早有准备。
便把火药局都虞侯张大力所赠制造突火枪图纸装成书信,火漆封盖,交递到旱地忽律朱贵手中,谨慎说道:
烦劳哥哥将此书信交与梁山泊轰天雷凌震,此书信只有他能看懂。
旱地忽律朱贵闻言小心接过,放在桌上疑惑道:
晁大郎兄弟放心,咱梁山泊的赤发鬼刘唐每隔六日便来与我接头,七日之内送到,半月内必有回信,兄弟只需等待,切莫担心。
只是好兄弟你初次登门,劳烦兄弟,本不见怪,也不该多问,挡不住兄弟的好奇心,为何不是交给晁盖哥哥亦或者吴用哥哥?里面写的究竟是什么?
韦小宝他自然是知晓,里面装的不但是制造突火枪图纸,更有韦小宝自己的想法,寻常突火枪乃是竹筒所做,且是单发,韦小宝担心一旦使用,先不伤人,却先伤己。
故此想要轰天雷凌震用铁水铸造一个,最好能是连发的左轮洋枪,再不济,也是连发的铁手枪,只要能方便隐藏,连续杀人,不嫌快慢,如此最好。
可此事对旱地忽律朱贵不方便说起,一来此事藏有私心,传出去怕梁山旁人说韦小宝利用梁山兄弟,不能服众,二来此事十分比较复杂,旱地忽律朱贵他就算是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便胡乱说了几句。
旱地忽律朱贵自然是个妙人,见韦小宝问东答西,胡说八道,也不好再相问,继续劝韦小宝吃酒吃肉。
只是韦小宝目前为人太过谨慎了,除了自己谁也不信,吃饭喝酒之时,只是把荷花汗巾轻轻撩起,灯光昏暗,旱地忽律朱贵看不清他的真正面容,就此作罢,把酒来劝。
二人再饮过数杯酒,韦小宝昏昏沉沉,天旋地转,时间已晚,韦小宝便拂袖而出,踉踉跄跄,取路回府邸去了。
旱地忽律朱贵害怕韦小宝夜黑出事,欲派人护送韦小宝回去,可韦小宝虽然喝的头麻,但还十分清醒,只恐让这伙梁山兄弟知晓自己的住处,得知他的身份,故而坚决不肯,自己孤影向前去了。
旱地忽律朱贵争说不过,只得放任其自由,便早早回去睡了,韦小宝交代之事牢牢记在心里,不在话下。
一顿好酒饭,韦小宝吃的高兴,不觉夤夜已至,韦小宝私事已然了断,抬头遥看着月色,已然是子时头牌了,自己身虽昏沉,心中欢喜,身披月光,脚踏月色,便轻快投自己府邸而去。
只想着抄近路而走,不怕他人看到,走的乃是宽明大道,绕过汴京桥,穿过几个巷陌街道,再有三个街角便是自己的府邸。
韦小宝哼着歌谣踏碎月光,正行间,忽的,前方闪过一人影,隐遁于黑暗之中。
嗯?吃酒的醉客?梁上君子还是赶路行客?
韦小宝刚一楞,背后又传出几声轻快脚步声,回头一看,又一个人影闪过,却也似过街老鼠,不留任何痕迹。
不对!不对!
韦小宝被惊得酒醒了五分,自己在东京仇人太多,性命攸关,怎敢大意?
往日每每出门都是皇城司军汉骑马左右保护,不敢分离半分,唯独今日为见梁山的兄弟,害怕走漏了风声,这才独身而行。
呀哈!究竟是何人敢戏耍本官?快些出来!我皇城司数百好汉全伙就在附近,以我为饵,设下圈套,再不出来,尔等有死无生!
韦小宝咋喝一声,整个宽阔的街道回荡着他的叫喝声,却不见有任何的回应,可韦小宝的心思敏捷,耳目通灵,刚才两个人影出没,断定绝非偶然。
然此刻距离皇城司还是自家府邸都有一些距离,韦小宝倒也不惧,只是今日疲惫至极,适才吃酒吃肉,只是恢复了些许气力,但双腿依旧打颤。
他立定街道,环顾四周左右,除了月色遮蔽黑影多,寂静寥落无人声,偶有夜猫跑去,老鼠走过,哪里寻得到半个人影。
周遭关灯的百行各业,此刻好似冰冷棺材无数座,韦小宝观察已久,诈喝也不见功效,不由得皱眉嘀咕道:
莫不是我吃醉了酒所以才听错了?
韦小宝消除了五分疑虑,但似他这种多疑之人,藏着五分小心,右手不曾离开剑柄,陪着千百倍的小心,快步穿行于横竖巷陌。
沓沓沓!
不想刚走过了一个街角,背后又传来几声脚步声,端的吓人,韦小宝听了惊得醒了八九分,猛地回头一看,那个身影忽的闪入旁边黑暗之处,又不见踪影。
哈哈!好啊!管你哪路妖魔来撒泼,我自有七十二般变化将你捉!来呀!
韦小宝回头挑衅暴喝一声之后,只有回荡之声,不见寻死之人,警惕之间,寻思道:
不知道是哪个仇人寻我要债啊,贼头贼脑,鬼身鬼影,该是知晓我的厉害手段,这才不敢近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杀此贼,如何显我手段?
韦小宝见此人这般鬼鬼祟祟,该不是爽利之人,定是寻仇无疑,韦小宝便要结果了那人的性命,便不走大路,看向一旁深邃巷子,拐弯抹角之处走去。
为了隐遁自己的气息,口中衔了一枚铜钱,踮起脚尖,贴着墙壁,握紧剑柄,专走那晦暗难明的小道。
夜深人静之时,方便听人声音,莫说脚步声,就是心跳声也犹在耳畔,韦小宝快步而走,听到身后清晰的脚步声紧紧跟随,后面该是有一个人紧紧尾随。
这又转向巷子的更深处,两边墙垣十分高耸,专防贼人,遮挡了月色,韦小宝心中暗喜,此间一可躲藏,二可偷袭,三可杀人于无影无形,便闪入里面,黑洞洞地,昏昏默默,查查冥冥,不分南北,怎辨东西。
正是人迹不到之处,妖精往来之乡,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常如三十夜,却似五更时,果是夜里躲藏第一处,杀人害命好地方。
韦小宝早已隐遁不见了身影,与黑暗彻底融为了一体,身后的脚步声轻轻传来,那人往巷子里深处探,伸手不见五指,不由得疑道:
这厮怎地如鬼魅一般,莫不是遁地走了?
一女子之声传来,韦小宝暗处偷听清楚,心中疑道:
怪哉!夤夜哪里来的女子追着我?不对,适才听着身后有两人紧密跟随,该是还有一人才对,我先拿了她再说!
哪里来的贼女子!端的不知死活!还不快快受死!
话音未落,于黑暗处闪出一道白光,正是韦小宝手中剑刃寒气劈来,女子反应不及,立时惊呼道:
哎呀,好汉莫要杀我啊!
韦小宝到底是不忍杀害妇女,停下手,便迟疑道:
贼人!饶你容易,且快说,你与何人尾随于我?究竟是何打算?若有假话,立时教你骨肉为泥!
那女子正要说时,背后巷子却有人从后面冲杀而来:
韦小宝!你也该有今天啊!吃某一刀!
韦小宝立刻提剑横挡,不成想硬接那人一下,持刀虎口被震得火辣辣的疼,手中长剑险些飞出,不由得惊叹道:
好雄壮的汉子!气力该有千百斤!又是似赤发鬼那般的力大莽夫!
二人便在黑暗中交手起来,那女子闪到一旁,二十余回合,韦小宝心中不由得暗叹:
武艺倒也精熟的紧,我正好和他放对,只是此人力气奇大,我这些时日又软手软脚,若是往常,还能抵挡一二,今日却不是对手!
好在此间黑暗,我可趁机逃走,待寻来罗奴儿捉拿此人不迟!
韦小宝便故意卖个破绽,假意奋力一击,那汉子横刀一挡,韦小宝立刻转身飞奔出来,飞也似的逃走,回头骂道:
哼!小人!趁我身疲想要谋害我!莫急!待我叫人拿你!
那汉子本欲跟韦小宝好生厮打一番,没成想韦小宝竟然逃走了,大失所望之下,对着韦小宝逃跑处急呼一声:
那和尚,休走了韦小宝!
韦小宝回头得意一笑:
论逃跑,我韦小宝只认天下无对!
韦小宝正得意间,头顶墙垣洒下一张网来,有一人蹲在墙沿得意笑道:
着!
直接把韦小宝给套牢了,韦小宝不觉一惊,有些慌张,脚下踩空,吃了一跤,摔倒在地,本欲挣扎而起,可愈是挣扎,这网缠的是愈紧。
七拽八甩,不成想韦小宝竟然成了彀中之物,网中之鱼,全身蜷缩在一处,纵然有千百斤的力气却使不出半分来。
韦小宝此刻后悔难当,早知带了皇城司的军汉护卫自己,要么顺从旱地忽律朱贵的建议派人护送,不托大起杀心走大路亦可活命啊。
可是到了此刻,一切晚矣!
韦小宝在东京得罪仇人又多,怎知是哪路神仙前来寻仇的,往日的镇定全然没有了半分,惊的是上下牙齿上下捉对厮打,怕的是三魂七魄走了二魂七魄,只有一魂吊着性命。
好在韦小宝有个有点,那就是遇事先慌而后定,见挣扎不出,身体被困,自己又是能屈能伸之辈,嘴里求道:
啊呀!好汉饶我性命!万贯家私换我一命!
不等韦小宝说完,三个汉子并着一个女子将韦小宝围了起来,看着他,得意笑道:中文網
哈哈哈哈!不成想东京城的第一好汉天不怕地不怕的韦皇城使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也有如此胆小的嘴脸,洒家只当你是铁打的真佛,哈哈哈哈!
韦小宝立刻赔笑求道:
好汉休要取笑我了,天下之大,还不曾听到有不惧死的,我亦是凡人啊,饶我性命如何?
适才头顶洒下渔网之人,早已跳了下来,从怀中掏出解腕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