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洒在屋内,严果睡的一只腿蹬出了被子外,清颜将被子给她盖好。
自己也有些昏昏欲睡,可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想了想,她还是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看到严硕手中拿着折子,人对着舆图发呆。
清颜皱了皱眉,虽说严硕比较早熟,可与严果相比,熟得也太过了。
小小年纪操不完的心,江山社稷固然重要,可若是太过沉重,他小小年纪能否负担得了。
见他皱眉,清颜过去一把将他手中的折子给抽了过来。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莫不是谁家美丽动人的小娘子?让为娘也看看……”
“永昌府太守杨凤林,颍西人士,曦和八年二甲四名,师从太师王福祥……为人迂腐、刻板、守旧……为抚远大将军连庚希表舅……”
“是谁给你的?”清颜见严硕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麻颇?”
严硕点头道:“孩儿只是好奇,若是北军西进,永昌府城一开,便是平原,没有天险,连家军的骑兵便没了阻碍,势如破竹……”
“你这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这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么?”
发愁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严硕叹了口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清颜:……
居然说得有点道理。
不过清颜不担心,是因为她了解南宫烨的手段,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不会出此下策。
帝王手腕他有,帝王的狠厉,他也有。
帝王缺乏的一丝柔情,他也有。
她坚信,不管是永昌府,还是其他地方,亦或是连家军。
都会有他的后招。
连庚希是勇猛,是枭雄没错。
只是他再勇猛,脖子上仍旧拴着南宫烨的链子,只要南宫烨在,他连庚希就翻不出浪花去。
“你觉得,局势会如何发展呢?”清颜本想告诉严硕,有他爹南宫烨在,不必过于担心。
可话到嘴边,想了想,憋了回去。
多少强大的老子,生下的二代不给力,有个太过强大的父亲,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孩子要付出很多的努力,也逃不脱父亲的光环。
如今严硕聪慧如此,既然他愿意动脑想,当然最好不过。
“我想下棋。”严硕认真道:“我如今想不出来,心思很乱,既然心定不下来,那么我先下棋定定心……”
“好。”清颜摆着棋子。
围棋其实清颜水平不太行,开蒙的时候,她还能教教严硕,随着严硕越来越大,她渐渐吃力。
但是人菜瘾大,她喜欢看严硕赢她时候,嘴角上扬,还要顾及她的面子,强自压抑的表情。
两个人沉默不语,下着下着,严硕停了下来。
此时面前的棋局,不知不觉便是攻守双方,严硕拄着下巴,有些走神儿。
“若是前方攻方是北军,我方是守城,永昌府府兵没有多少,北军是铁骑,敌我实在过于悬殊了……”
“好在杨凤林此人刻板,固守成规,定然坚守城池,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还能守……”
清颜听着,笑着摇了摇头:“未必。”
严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娘亲有何见解?”
“你把人性看得太简单了。”清颜将黑子下好,严硕立刻跟进。
许是他先前一直赢清颜,几乎很多路都不假思索下意识地落子。
此时也是一样,他略微看了一眼,便将子落下。
清颜微微一笑:“看吧,中计了!”说着,将包围圈的白子,一个个收到了手心里。
严硕微怔:“娘亲,您这招‘诱敌深入’以前不曾出过……”
“怎么,我这招用错了?”清颜笑道。
“不,这招用得很好,使我没防备。”
“永昌府也是一样,都觉得杨凤林为人古板,从他生平所做的事,便以为他会死守。你们这样的想法,在娘亲的老家,叫做惯性思维……”
“惯性思维?”严硕不解。
清颜笑了笑,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严硕眼看着巴掌要落在自己脸上,下意识地躲了下。
谁知,清颜不过在他面前绕了一圈,手最后却是抓了抓脸。
“你看,我手挥来,你下意识地以为我是要扇巴掌,尽管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还是躲闪了。”
“这个就叫惯性思维。你们对永昌府的太守杨凤林的想法,也是一样。”
清颜笑着,将之前的奏报打开:“他的生平,循规蹈矩,看起来是个刻板的人,女儿出嫁,丈夫身死,却不愿意女儿归家……”
“可沈家家风清正,婆媳待她很好,冲着杨凤林,也必不会苛待儿媳。”
严硕皱眉道:“可是,他的女儿还年轻,若是归家了还可以再嫁人……他这么古板,岂不是耽误了女儿的一辈子幸福……”
清颜摇头:“嫁人若是不幸福呢?”
“谁说生儿育女,就一定会过得幸福?”
“沈家为了补偿杨家,过嗣子的时候,特意让杨凤林去帮忙选,他却在许多旁支里选了个父母双亡亡还在襁褓里的孩子……”
“我特意查了下,他的女儿,后来过得很好,收养的孩子对她也很是孝顺。”
“我当初很意外他为何如此做,父母之爱子为之计长远……他是真的为了面子,让自己女儿守望门寡么?”
“后来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的,曦和八年的榜眼,李牧,也就是他的同榜进士,官居二品,他的女儿也是再嫁之身……”
“只是她的运气稍微差了些,先头的相公对其动辄打骂,后来舍弃了嫁妆,再嫁之时,饶是李牧千挑万选,选了个门生。将女儿下嫁了,结果他外放出京,鞭长莫及。”
“女儿怀孕的时候,女婿便一个又一个往府里抬人……”
“最后女儿生子的时候难产,诞下了一个儿子……李牧回京的时候,只来得及给女儿收尸……”
“所以,嫁人未必能保证一辈子幸福。李牧的外孙,没了亲娘的照顾,府中又乌烟瘴气,没出月子,便夭折了,李牧只有一女,妻子早晚,打击太过,在任上喝酒失足坠了江……”
“杨凤林才华不及李牧,官位也不及李牧,为人也没有李牧圆滑。因此,虽然不让女儿归家,未尝不是对女儿的一种保护……”
严硕不认可地将棋子扔到棋篓里:“岂能因噎废食。”
“倒不是因噎废食,可能是见过太多了,不敢赌吧。”
清颜继续落子,严硕叹了口气也跟着落子:“所以,娘亲觉得杨凤林会举白旗投降?”
清颜摇头:“刻板,固执,只是你们强加在他身上的印象。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场合,所做出的应对,是不好估计的。”
“若我是他……”清颜继续下了一个棋。
严硕眼看着清颜中门大开,嘴唇不由得翘起,立刻举棋进攻。
“若我是他……将人迎进来,关门打狗!”
清颜眸光一闪,利落地落子,封死了后面的退路,严硕额头出汗,硬着头皮落子。
清颜落下最后一子,眼前的大龙,被她悉数斩断。
“无论何时,即便是敌人不及你,即便是他屡次败倒在你面前,也万万不可以轻敌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