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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未雨缪
    不远处,作为救援武尚忠带着十一个骑兵,正围着篝火取暖,当胸墙上飘扬的中卫所军旗换成「总督标下火车营都统总兵白」之后,他惊讶的站起来,随即明白了尤振武的用意,点头说道:「狐假虎威,草船借箭,振武的兵法,果然是岳王爷传的,两个老爷子和我大,可没有他这么巧。」

    想到战死的丈人,忽然又悲痛起来……

    石桥上,望着潼关的方向,尤振武眼中渐渐流出焦急。

    都已经是丑时末,凌晨二点了,但朱春朱大侠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而从败兵中搜集的消息看,虽然黄昏时分,闯贼大军就攻破了潼关的下南门,但战斗一直都在进行,孙传庭一直在组织兵马,试图夺回下南门,将闯军逐出城外。各处的激战,也一直在继续,白广恩郑嘉栋等人是在天黑之前,在听到南门东门先后失守之后,才仓惶逃出潼关的,而他们逃出之时,孙传庭依然督军在南门处战斗,也依然有忠勇的将士,围绕在他身边,跟随他在做最后的抵抗。z.br>

    东门城楼失守了,就退回城中进行巷战,东门失守了,就退到西门……

    所以,没有人能判断,战斗什么时候结束?巷战会不会持续到天亮?

    「追兵没有出现,看来,闯贼还没有完全占领潼关,只是这样一来,孙督怕就更危险了……」

    李应瑞望着潼关方向道。

    他非常担心追兵,因为运送营只有五百人,怕挡不住太多敌人,但追兵一直都没有出现,这让他微微松口气。但同时的,追兵没有出现,意味着闯军的主要精力不是追杀,而是在清剿潼关城中的剩余官军,这样一来,陷在城中的孙督就更加危险,想要逃出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尤振武脸色凝重的不说话。

    暗夜里不宜大举追击,这是兵家都懂的道理,李自成熟知兵法,自然不例外,这也是他只带了两百人,就敢在这里设卡的原因之一。

    所以没有追兵,并不能认定闯军主力在清剿潼关的残余官军。但尤振武担心的是时间,朱春出现的时间越晚,拖延的时间越长,成功的希望就越是渺茫。

    「朱大侠,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尤振武忍不住望天,在心中默默祈祷。

    三个时辰前。

    潼关。

    尸体叠加,血流成河。

    「杀啊~~杀狗官军啦~~」

    喊杀震天,攻城的闯军如潮水一般的从各处淹向西门,西门是官军最后的防守之地,也是督师孙传庭的所在。

    经过一天的血战,从清晨到黄昏,再到夜晚,各部官军不是败退,就是被歼,现在随孙传庭在西门的官军已经不足千人。跟在他身边的将官,也只剩下一个标营参将孔念心了。孔念心指挥最后的残兵,在死守西门的同时,也是护卫孙传庭。

    其他各处,虽然还有残余的官军在顽抗,但已经无法逆转了。

    但孙传庭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他站在西门的城楼上,披散着头发,手持长剑,依然在战斗----不久之前在南城的战斗中,他中箭落马,身边亲兵以为他身亡,纷纷哭喊,以至于整个明军都以为他中箭阵亡,消息传开,白广恩郑嘉栋牛成虎慌不择路的逃跑,后来孙传庭虽然立正,重新呼喊杀敌,但却无法挽回刚才的影响。

    众总兵纷纷败逃,孙传庭却心志坚定,始终不移。

    幕僚乔元柱跟在他身边,此时也披了棉甲,手中握着弓箭,预备杀敌。

    此外,还有一人站在孙传庭的身边,戴乌纱、七品绿色的官袍、胡须黑亮,却是渭南知县杨暄。他往潼关押运粮草,不想正遇上潼关激战,于是他想也不想,就加入其中,现在和孙传庭

    一起被困在西城。

    和一般的文士县官不同,杨暄颇为刚硬,手持长剑,亦是要杀敌。

    但闯军越来越多,守在西门各处的官军,纷纷被击溃,而北门和南门的敌人,也正在向西门包抄而来。

    眼见就不可挡。

    「督师,督师~~」

    一个盔甲带血的把总提着长刀,步履踉跄的冲上了城楼,在孙传庭面前噗通跪下,拄着刀哭道:「禀督师,禀参戎,两条街道和四个巷子,都失守了。」

    却是亲兵把总赵应。

    孙传庭闭眼咬牙。

    杨暄叹息。

    参将孔念心忍不住了,也单膝跪倒,再一次劝道:「督师,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孙传庭屹立不动,一脸悲凉,却又坚定无比的说道:「尔等可速离去。但我受朝廷爵禄,不能捍卫封疆,有何面目去见关中父老?潼关就是我的坟墓!」

    「督师……」孔念心低头,眼角泪水早已经是落下。

    乔元柱和杨轩也已经是红了眼眶,在这之前,他们两人已经苦劝数次,但孙传庭坚不撤退,身为幕僚和部下,他们无有其他,只能和督师共死。

    「杀啊~~活捉孙传庭~~」

    说话间,城墙西北角一阵大乱,喊杀震天,却是一大股的闯军顺着城墙杀了过来,眼见官军就要守不住,忽然乱军之中,有一人连连刀砍脚踢,一下一个,霎眼间就打翻了十多名闯军,闯军发一声喊,蜂涌将他围了起来,不想下一个瞬间,围在那人身边的闯兵纷纷倒地,惨叫声中,更有人被他直接打落城下。

    闯军大骇,纷纷后退。

    西北角的危险,稍稍缓解。

    孙传庭看的清楚,精神大振,口中赞道:「好,牛好样的!」

    原来,所谓的牛,乃是华阴县的一个义民,昨日刚刚从军。今日中午,东门城楼战斗最激烈、闯军蜂拥上城、形势岌岌可危之时,就见一人手持一把宽背大砍刀,冲上城楼,连抡带砍,瞬间砍翻了几十个闯军,一时震撼了闯军,官军士气大振,在他的带领下,重新夺回垛口,守住了城楼。

    战斗稍顷,孙传庭亲自召见,询问姓名,这才知道他名叫牛,乃是华阴县的义民,听闻潼关战事,主动前来参军。

    孙传庭得将欢喜,拔他为百户。

    牛作战勇猛,但人却有点木讷,络腮胡须,沉默少语,被督师大人提为百户,居然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只是抱拳行礼。

    激战从早上到现在,牛一路跟随孙传庭,从东门撤到西门,中间还曾经支援南门,连续不断的战斗中,血满征袍,即便到这个时刻,众人都快要精疲力尽了,他却依然战力十足。

    「如此勇士,可惜没有早被我军所用。」孙传庭叹。

    见牛稳住了西北角城墙,孙传庭正要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不想却看见牛忽然离开西北角城墙,大步向这边奔来。

    孙传庭脸色一沉,没有他命令,如何敢擅离职守?

    杨暄、乔元柱和孔念心也疑惑。

    「督师,潼关已经不可为,请你立刻撤退吧!」

    牛来到孙传庭面前,将手中的大砍刀往地下一杵,抱拳行礼。

    火把光亮映着他的脸,他脸上和战袄上,处处都是血,如杀神一般,那一把宽背大砍刀,更已经被砍的见了豁口。

    孙传庭脸色更冷,杨暄乔元柱和孔念心劝他撤退也就罢了,想不到刚刚提拔、原本是一介草民、整天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牛,居然也来劝解他了。

    「不准!立刻回去,贼兵破了西北角,我拿你是问!」孙传庭喝。

    牛却抱拳不动,口中道:

    「实话和督师您说吧,我并不是什么华阴义民,我乃是受火器厂副使尤佥事之命,前来迎督师您离开潼关的……」

    听到此,孙传庭吃了一惊。

    他身后的乔元柱愣了一下,用一种不可思议眼神看牛。

    --尤振武,火器厂那个年轻人,不但制出了自生火铳,而且睿智非凡,当初在总督衙门见,就觉得他非是常人,想不到今日竟会有如此安排!

    杨暄却是猛然想起了什么。

    原来,因为潼关战事激烈,孙传庭亲自督战,杨暄还没有来得及向孙传庭路上遇到的那件怪事呢,现在听牛说,他才忽然想起了,震惊之中,他似乎明白了尤振武的用意----于五家桥的桥头防卫,如果孙督能突出潼关,逃到五家桥,有尤振武提前准备,就可以将追兵扼阻于桥东,如此,孙督就安全了……

    想到此,杨暄忍不住说道:「督师,有件怪事正要向你禀报。我在押送半途,曾遇见这一位火器厂的四品佥事尤振武,当时,他带兵在五家桥的桥头垒墙挖沟,好似要守卫五家桥,我上前询问,他说,乃是奉了您的命令,在五家桥驻守。」

    孙传庭怒:「胡说,我什么时候给过他密令?」

    杨暄惊讶:「那他为什么带兵守卫五家桥?」

    「那是因为尤佥事未雨绸缪,提前做好了接应的准备!」牛大声接言,目光望着孙传庭,眼眶已经红了,「尤佥事说,督师您气硬,河南战败已经是你大辱,所以潼关是你自认为的最后之地,要么胜,要么死,一旦闯贼大军攻破潼关,督师你必不会偷生。但尤佥事又说,督师您乃是国之柱石,有你在,高杰白广恩等总兵犹可以约束,四方的兵马也能聚拢,陕西局面犹可以稳住,一旦你有失,军心民心,怕就要崩溃了,到时,不但陕西,就是三边,也都危险了!」

    孙传庭惊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火器厂尤振武,他曾在西安亲见,当日只认为尤振武是一个钻研火器的青年才俊,遂破格提拔,将尤振武连升三级,任为火器副使,但当时尤振武对他的建言,他却并没有听进去----十几年的老督师,多年带兵,还用你一个小子来指点我吗?直到九月底襄城大雨、汝州战败之时,他才想起了尤振武当初所言,心中又悔又恨,但一切为时已晚……

    想不到即将倾覆之时,又听到了尤振武的名字。

    「没有了陕西和三边,大明的天下还能有吗?为了天下,为了朝廷,请督师忍辱负重,随我立刻离开。现在还有机会,再晚就没有时间了。」

    最后,牛大声说,他声音急切,眼角似乎有泪。

    孙传庭不为所动,喝道:「退下,我之进退生死,岂是尔等……」

    「得罪了!」

    不等他说完,牛忽然低声一句,然后一个箭步上前,左掌挥出,一下切在了孙传庭的后颈之处。

    这一下迅捷无比,不要说孙传庭一个文官,就是高杰白广恩那样的悍将,也未必能闪开。

    孙传庭眼睛一闭,直接就晕了过去,牛伸出双手,正好扶住他。

    杨暄乔元柱孔念心都大惊,亲兵把总赵应更是已经跳起来,刀尖所指:「牛,你干什么?」

    「督师只是晕过去了,不必担心,快随我护送他出城!」牛将孙传庭背在身后。

    赵应握着刀,发呆发愣,不知如何是好?他一向只听孙传庭的命令,从不敢违逆孙传庭的意思,现在孙传庭晕了,被人劫持了,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孔参戎,赵应,你们两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护着督师下城!」

    乔元柱第一个反应过来,嘶声大叫---赵应糊涂,杨暄和孔念心犹豫,他脑子却是始终清醒的

    。

    孔念心这才明白了过来,急忙大喊:「下楼,下楼,护卫督师,护卫督师~~」又喊:「杨知县,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杨暄这才惊醒,急忙跟上。

    众人急急拥着孙传庭下了城楼。

    城门洞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牛将孙传庭放到车厢里,车厢狭小,如轿子一般,只容一人独坐,但却是双马拉就,跑起来足够快,这是参将孔念心提前准备好的,只是孙传庭一直不肯撤退。

    「嘎嘎嘎~~」

    沉重的城门,被几个士兵奋力推开。

    赵应坐在车辕上,为车夫,一甩马缰:「驾~~」

    两马奋蹄,车轮滚动,马车离开西门。

    孔念心和牛带兵护卫,杨暄、乔元柱纵马跟在马车旁边。

    车马步兵,一共一千余人护着孙传庭,冲出西门,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