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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榆林保卫战(十八)
    城头,刘廷夔正指挥炮兵,将一门小型佛朗机炮推到他指定的位置,随后,两个炮兵装填子炮,刘廷夔则是仔细测瞄,计算距离和角度,算出数字后,他亲自旋转炮身,调整射击角度,待全部完成,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接过火把,喊一声都避开,小心翼翼的将火把压在引线上。

    ----经过第一日的守城大战,从最初的新奇,兴奋,到目睹鲜血死亡之后的惊慌,手足无措,再到积极参与战斗,逐渐的冷静,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完成蜕变,今日操炮,比昨日可是从容多了。

    点燃引线后,他闪身到五步之外的沙袋墙后蹲避。

    「砰!」

    白烟冒起,红光耀眼,佛朗机炮猛的一震,将膛中的一颗铁弹丸喷射而出。

    刘廷夔的目标乃是城下两百六十步的一门闯军小炮,其正在对城头吊杆发炮,只不过准头差了一点,前两炮都没有击中,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慢下来,重新校准,而这正给了刘廷夔机会。

    两百六十步,距离稍微有点远,恰在有效射程的边际,能不能射到,除了精确瞄准之外,亦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

    所有人都屏气凝息的等待。

    只听见一声巨响,那处炮阵冒起冲天的硝烟,几个正在校准的闯军炮兵直接被扫成了残肢碎肉,那一门小型佛朗机炮,也被击上了天,随后落地变成两半,成了废铜烂铁。

    刘廷夔跳起,大喊:「贼灭!」

    刘廷杰大笑:「哈哈哈,好炮啊,好炮!」

    城头响起欢呼,榆林军士气振奋。

    闯军却是沮丧。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后续的闯军小炮再不敢进入两百六十步,于是他们又推出了一门五百斤的中型佛朗机炮,在三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里,对城头吊杆连续发炮,「砰砰砰~~」一个城头吊杆被闯军火炮击中,木屑纷飞,轰然倒塌,前后军士亦有死伤。

    但榆林军在城头最少支了四到五个吊杆,被击毁了一个,并不妨碍大局,何况在被击毁的同时,榆林军迅速又

    支起了一个吊杆,所谓的吊杆其实很简单,就是用两短一长,一共三根粗木棍捆成一个三角架,微微向前倾,探出城头,挂上滑轮,两边拉上两根绳子,用以固定,最后再用一根绳子拉动滑轮,就可以将

    闯军佛郎机又对八个军士发炮,但八个军士亦是聪明,他们扛着木板,往来移动,不停的变幻位置,砸下来的炮弹只是将城墙砸的冰雪飞溅,却没有伤到他们分毫。

    眼见只有炮,没有弓箭手,八个榆林军从木板后面钻出来,继续工作。

    闯军弓箭手随即又冲出。

    一切如昨晚的翻版,相互折腾,只不过是主客互换。

    四门城墙下的缠斗,尤振武自然是全全掌握的,见闯军果然只是弓箭骚扰,零散的炮击,并没有大规模进攻的意思,心知就如爷爷说的那样,经过昨日一战,闯军不但需要重振士气,更需要打造攻城器具,三两天之内,应该不会大举攻城了,于是就将南门指挥权交给刘廷杰,他下了城,准备前往巡抚衙门,和都任商讨军情,就在这时,信兵突然来报,说有一营闯军,用过早饭之后,忽然拔营起行,往东北方向去了,他心中一惊,重新登上城头,只见一大队的闯军正滚滚离开,虽然离得远,无法准确判断,但从军旗数量和队伍长度看,怕是超过了万人。

    东北方向,正是神木,难道忧虑成真,闯军真的分兵去取神木了吗?

    李承芳亦忧,轻道:「总镇忧虑成真,贼人竟真去取神木了,看旗帜,应该是李自成的侄子李过,李过号称一只虎,作战勇猛,颇有能力,神木怕是危险啊。」

    刘廷杰也面色凝重,缓解道:「也不必过于忧虑,神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有张副镇和韩守备,贼人想要拿下神木,绝不容易!」

    「但愿。」李承芳轻叹。

    尤振武心中忧虑,但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期望神木一切齐当,上下一心,能挡住闯军的进攻……ap.

    虽然闯军弓箭手在城外骚扰,南门更有隆隆的炮声,但尤振武还是依照原定计划,先和都任王家禄商议军情,然后跟着两位大人巡视四门,并奖赏昨日作战有功的将士。

    三人策马在城中走过。

    都任绯袍乌纱,王家禄五品官服,尤振武披着大氅,全身甲胄,尽显英武。

    街上的义民连同城中的百姓,见两位大人连同总镇如此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显然一切都在掌握中,于是,他们心头因为闯军夜袭连同白天又袭扰的那一丝的惊惶,顿时就消散了。

    途中经过城中各处,秩序井然,百姓们各司其职,在巡抚衙门的组织下,以工代赈,积极备战。经过鼓楼小校场时,尤振武看到自己的老丈人李赫然身穿武人常服,正带着一队义兵练习刀枪之术,李赫然原本将门,虽然卸甲多年,但底子还在,这几日在女儿的催促下,他重试旧艺,积极参与义兵操练,实打实的带了一支兵。尤振武向都任王家禄告罪,下了马,到了李赫然面前,向他行礼。

    李赫然却板着脸,不太理他。

    原来,李文英到伤兵所帮忙,为伤兵包扎之事,李赫然以为是尤振武撺掇的,他一生只一个女儿,似若掌上明珠,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想不到嫁过之后,却被尤振武指使做这样低贱的事情,李赫然忿不过,也不听女儿的解释,只把所有责任都怪罪到女婿头上。

    尤振武微微苦笑,但也无法解释,只能再道一声岳父辛苦,随后上马离去,跟着都任王家禄继续巡城。

    掷弹手邢老三为士兵首功。

    虽然没有人能实际计算,但大略估计,昨日一战中,邢老三一人投掷出的手炸雷,最少造成了百个闯兵的伤亡,尤其是第二阶段,当闯兵将盾车停在壕沟十步之前,其他掷弹手无计可施之时,邢老三挺身而出,连续投掷,不但炸死炸伤贼人,更鼓舞了己方的士气,他的首功,实至名归。

    因战功,邢老三获尤振武亲封的赏银二十两,并拔擢为旗长。

    尤振武将银子亲手交到邢老三手中。

    邢老三捧着银子,兴奋的连连拜谢,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子呢,真想不到,杀敌真的能得到这么多的赏银。

    底下人群中,邢老四呵呵傻笑,为哥哥高兴。

    刘长有满是羡慕,小声说道:「老四,你哥有银子了啊,二十两银子在府谷县能买五亩地呢。」

    邢老四连连点头,忽然又有些伤感:「可惜我娘看不到……」

    刘长有安慰道:「杀贼建功这么大的事,她老人家在天上能看到的。」

    邢老师四这才微微释怀,忽然又开心起来,说道:「申队长上去了~~」

    「方伯大人,王大人,总镇,申庆功一人击毙数十人,还轰死了闯军的一个弓箭哨总,乃是火铳兵第一功。」邢老三之后,翟去病将一个健壮的火铳军领到尤振武面前。

    尤振武立刻想起,这个申庆功就是当日在五家桥,第一个愿意留下来助阵的溃兵,当时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即使是在败逃中,申庆功也没有丢下自己的火铳,依然将火铳扛在肩膀上,只是这一点,就知道申庆功是一个好兵,今日他能立功,也就不奇怪了。

    面对都任和尤振武,申庆功脸上并没有多少紧张,他站的笔直,手中的自生火铳贴着他的右腿而立,目光

    看着尤振武,大声:「见过方伯大人,见过王大人,见过总镇!」

    都任和王家禄点头赞:「好样的。」

    尤振武则问道:「听说你是神铳手,五十步之内,从不虚发,是这样吗?」

    申庆功道:「主要是铳好。」

    尤振武笑:「如果有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铳,你能操作吗?」

    申庆功眼睛一亮:「总镇说的是斑鸠铳吗?」

    尤振武惊奇:「你知道斑鸠铳?」

    「听说过,小的在火车营时,听百总说过,说广东有一种重型火铳,装药一两三钱,一百步破重甲,中者必死。」

    尤振武道:「你们百总现在在哪?」

    「打散了,不知道去哪了。」

    尤振武点头:「你们百总说的不错,那确实就是斑鸠铳,虽然都说斑鸠铳只有粤省的工匠能造,但其实我榆林也是能造的,你且等着吧,说不定很快你就可以用上了。」

    「是。」申庆功大声答应。

    申庆功之后,刘廷夔连元王永春三个「实习炮兵」亦有功,只是三人此时正在城头操炮,所得奖赏,由家人或者同袍代领。

    黄昏,一天的缠斗结束,壕沟前,闯军尸体横七竖八,在炮战、弓箭战中,守军有不少人中箭受伤,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折腾一天,榆林军虽然没有将闯军夜间投下的土石全部吊出来,但却也吊了一半有余。如此,闯军想要三到五天之内,填平壕沟,也就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