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城头燃起的烟火气,以及军士们欢声笑语的热闹场面就引起了城下闯军的注意,最初,他们以为榆林军在做战前动员,接下来可能会出战,负责观望的哨骑兵不敢怠慢,急急回报,等到看清楚、搞明白,榆林军并不是要出战,而是在城头大吃大喝之后,闯军上下的心情,立刻就变的古怪了。
今日是除夕,闯营中也是杀猪宰羊,准备犒劳将士,只不过要等到晚间和明日大年初一,他们才能享受,今日中午军中所用的,还是普通的饭食,并不是刘芳亮吝啬,实在是这十万大军的粮草,转运不易,猪羊肉更是奢侈。
此时此刻,看着榆林军在城头喝酒吃肉,鼻间似乎还能闻到城头传来的肉香和酒香,闯军不禁嘴馋,继而都有些沮丧。
偏偏还有几个大嗓门的榆林军走到墙垛边,冲着城下的哨骑兵大声呼喊「闯军弟兄们,今天除夕,你们可吃肉了?晚上能吃上饺子吗?」
「闯贼刘芳亮他们那些头目在营中喝酒吃肉玩女人,却让你们饿着肚子在城下吹冷风,真替你们不值啊?」
「下面有中州的弟兄吗?今日除夕,你们难道不想家吗?」
又唱中州童谣「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赶牲口,一赶赶到马山口」
「不要跟着闯贼了。快快回家过年吧」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蒸枣山;二十八,贴年画;二十九,去买酒;年三十,吃饺子」
「有想吃饺子的吗?快到城上来吃了,管饱管够」
「哈哈哈哈」
城下的闯军听了,又是嘴馋,又是沮丧,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每个人心头都不由升起思乡之情。
得到军报,刘芳亮带着马世耀顾君恩等人来到营前,远望榆林城头,隐隐听到城头的呼喊,他们不禁都皱起了眉头。
马世耀道「榆林军,这是在攻心啊。」
中军掌旅周凤武哼道「不就是酒肉吗,以为咱军中没有吗?」
刘芳亮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头,然后说道「告诉兄弟们,今晚加肉。」转对马世耀「来而不往非礼也,明日中午,也令人在城下摆上一桌,好酒好肉,照今日的,全还给榆林军。」
「是!」马世耀抱拳。
刘芳亮看顾君恩「先生以为如何?」
顾君恩拱手道「大帅英明。」
刘芳亮转身「走,去北营。」
北营。
虽然是除夕,但闯军挖掘地道的工作并没有停止,披甲挎刀的马重僖立在地道口,亲自督促「快快,都给额麻利点,忙完了这一段,晚上有肉吃!」
……
城中。
尤振武一日无闲,从四门城防到火器厂铸炮厂、官兵住舍,他马不停蹄的巡查和慰问,又去见都任和王家禄,向他们提出请求,亲自讨要军需和各种物资,一直到晚上,方才是回到家中,有机会和家人过一个除夕,因为是战时,一切从简,尤家的除夕宴比之往年简单了很多,但人却增加了不少,除了翟家人和姐夫武尚忠家,那些家人在外地,只本人在榆林的麾下将领,如李承芳吴汉等人,也都被尤振武邀请到了家中。
席间,气氛融洽,虽然被强敌围困,但对于坚守到底的信心,不说尤振武这个坚定的穿越者,只说汉字营的吴汉,一个普通押粮官,也还是没有失去的。
唯一令人伤感的是,老爷子尤世威的情况越来越不好,这些天已经不能说话,而且每日只能喝一小碗的米粥,眼见时日无多。
因为这一点,平常善于言谈的三爷尤定宇,感觉最近的话也少了许多。
「
今日是崇祯十六年的最后一天,来,干了这杯,愿来年我榆林军击破贼人,我大明朝扫清匪患,剿灭建虏,国事兵事蒸蒸日上!」三爷尤定宇举杯。
众人也都举杯「愿来年击退贼人!」
虽然是敌我,但同是天下人,这一夜,城里的榆林军和城外的闯军,都过了除夕,子时之后,城中噼里啪啦的放了一阵鞭炮,城外的闯营先是寂静一片,继而不甘示弱,「砰砰砰」的放了一阵火铳,以为鞭炮。
第二日。
崇祯十七年的大年初一,这一年,终于是来到了,早上依然是飘飘扬扬的下了一层薄雪,城里城外,白茫茫一片,将过年的红色喜气,压的一点都不剩,气温极低,呼出的哈气,瞬间就会在面前变成一团团的白雾,如此天气,不说城外闯营的帐篷,就是城中的住屋,感觉都快要冻死人,「崇祯十七年,果然是冷啊。」尤振武心中感叹,同时又担心如此气温之下,城中会冻死人,因此一早起来,就派人去打听。
穿戴整齐,依次向爷爷叔父婶娘母亲拜年,从张禄那听了军报,得知城中并没有人冻死,这才放了心,接着去往侯府,向外公侯世禄舅舅侯拱极拜年,最后赶往巡抚衙门,向都任老大人和诸位大人拜年,同时也是参加会议。
今日大年初一,城中文武齐聚巡抚衙门,先向北而立,遥祝京师的崇祯皇帝身体健康,祈祷大明国势昌盛,援兵早日到来,说到激动处,都任老大人红了眼眶,一众官员中,有人悄悄在抹泪。
尤振武默然,心想此时此刻,崇祯皇帝早已经是顾不上榆林了,不要说榆林,就是太原府,也已经不是大明官军所能保卫的了。
随后是例行的会议,众人依位次高低而坐,开始议事。
军需,粮草,治安,民心,各种调派和分配,如果是平时,身为榆林总兵,作为武将,是没有太多权力参与其中的,大明以文制武,武官只是听令,文官做了决策,你全力执行就好,但此时不同以往,不止因为城外大兵压境,更因为尤振武本身表现出来的卓越能力和非凡见识,让所有文官都不敢小视,都任老大人又将城防全部托付,不与干预,因此尤振武的话语权还是相当重的。
「贼人这些天没有大动静,有可能是在预谋什么,卑职不敢大意,城中事,就请大人们多费心。」尤振武最后道。
这一天,双方心理战继续进行。
依照刘芳亮的命令,中午时分,四门闯军都在营前摆了一溜桌子,有酒有肉,百十个军士围着桌子大吃大喝,又跳又唱,又派快骑将炖好的猪头连着刚刚出笼、还冒着热气的馒头投掷在城前壕沟下,大喊大叫「榆林的弟兄们,你们受苦了,此乃闯王赐给你们的,还不快来取?」
这不止是挑衅,也是还击榆林军昨日的心理战。其他三门不说,但南门值守的武尚忠却不惯他们的脾气,令连元开炮,给贼人放一个大炮仗,恭贺他们过年好。于是连元带人将红夷大炮推到墙垛口,迅速装弹,仔细瞄准,「砰」的一炮放出,地动山摇,正落在闯军酒桌的不远处,一个弹跳,将几个闪躲不急的闯兵砸的血肉模糊,一溜整齐摆放的桌子,瞬间倾倒,桌上的酒食四处飞溅,原本围在周边的百十个闯兵四散而逃,魂都吓没了。
其实闯军已经够小心了,知道城头有炮,因此不敢离得太近,只在营前几十步,距离城头将近八百步左右的距离里摆上桌子,吃喝玩笑,但恨之恨,红夷大炮的射程太远了,正可以够到他们的八百步。
「哈哈哈哈」
城头榆林军都是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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