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初春,寒风虽然依旧将人脸吹得生疼,但白日里的太阳却愈发的暖人。
大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那种满眼白色,处处透着洁净的景色消失不见。
原来细腻且硬实的积雪,间隙开始变大,露出大地原本的颜色。【1】
【6】
【6】
【小】
【说】
雪水半含于泥土之中,土地变得又黑又亮,再没了冬日里的美感。
而最让人难受的是,一脚踩到这种泥泞地面上十分的酸爽。
鞋子上不但粘满了泥巴,时间久了鞋子也被浸湿,让人十分的难受。
罗一的心情也跟此刻的黑土地一样,灰突突的说不出是个滋味。
吐六于部将年老者置于营盘最外侧,以血肉之躯充当屏障。
伏弗郁部虽然悄然退走,却把族里的年老者孤零零地留了下来。
没有米粮,没有柴火,更没有牛羊,甚至是赖以生存的弓箭都被收走。
两军对峙之下,做出这种举措,对这些年老者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游牧与渔猎部落的这种现实与对生命的漠视,罗一说不上是对是错,但心里就是有些拧巴。
“蕃人,向来如此,不然怎么会是蛮贼。”看出了罗一心情不佳,安庆绪劝慰道:“其实,这与,慈不掌兵,是一个道理。况且这也是,他们的规矩。”
“道理都懂。”罗一目光瞥向已经被绑住双手,串成一长串的那些契丹老者,喟然长叹道:“看着他们走路都打晃,且空着手竭力过来,就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悲壮。”
“这就是,他们的命。”安庆绪轻轻推了推罗一,“你这是,战阵上的少,见的多了,就不会这般悲悯了。”
罗一目光再次打量了几眼那些契丹老者,“少说有四五百人,估计扔到牛马行市上去,都没人会买。
价钱低着些,将他们给我吧,到了我那,还能有些用处。”
安庆绪哈哈笑道:“与我,你还这么客气?另外,绕这么,个圈子,你是,怕我下令,将他们屠了?”
“这不是客气不客气的事。”听出了安庆绪话中的意思,罗一笑着解释道:“我都没往使君那去想,这些人我是真有用。”
安庆绪叹了口气道:“阿耶,的做法,其实我,并不赞同。但没有办法,劝不动,阿耶。”
蹭了蹭粘在鞋子上的泥巴,罗一劝慰道:“有句话叫屁股决定脑袋。
坐的位置越高,看到的越多,需要考量的也越多。
咱们这种小虾米,就别操那么多心,上边自有上边的想法。
真想说了算,那得争取往上爬,不过我估摸着上去了,想法也该跟着变了。”
“你觉得,阿耶做的对?”安庆绪指着那些契丹老者道:“对他们,你都是一副悲悯,的样子。”
罗一摇头回道:“我只是对契丹人如此狠厉地做法心里不太舒坦。
对这些老者做出的举动也只是觉得有些悲壮,对他们并不是悲悯。
使君的做法,以咱们现在的位置,也看不出是对是错。”
说到这,罗一叹了口气,对安庆绪继续道:“不说这个了。即便是使君做错了,咱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况且说得多了,我怕影响你们的父子之情。”
罗一是真不忍心挑拨离间,而且他隐隐觉得,以安庆绪的品性也用不到这样。
将来他会如何选择,全看他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与他之间的友谊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安禄山即使真的造反,也有把握说服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安庆绪听罗一这么说,不禁莞尔道:“你又不是,没见过,阿耶。
他在朝堂,跋扈,那是为了,自保。如今边地的将领,能得善终的不多。
对下,阿耶可从不,因谏言而,发怒惩戒,于人。”
罗一摸了摸下巴,安庆绪作为安禄山的儿子,多少能洞悉安禄山的真实想法。
就是这个自保,说得有些太牵强。而且边地将领不得善终,这个有空得问问算卦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将目光看向远处的玄菟城,罗一有些头疼道:“不琢磨其他的了,我得琢磨着玄菟城该怎么办。”
安庆绪看了看玄菟城,又看了看城前的贵端水,想了想道:“玄菟,已经确定,是起瘟源头。先前,就逃走了,不少百姓。
现在城内,连之前,一成之数,都没有。我领军,先驻扎于此。
这次的,战事报上去,咱们,这一路,估摸着,不用参战了。
甚至原来,定的春耕前后,深入松漠,都有可能取消。”
“留下可不光是要顶在这,玄菟城的撂下的田地可不少。
如果上边还是打算入松漠,我怕疲惫之下,咱们这一路要出问题。”
安庆绪这个提议,罗一之前就盘算过,但是因为过段时间还要出兵的缘故,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玄菟城这边的田地,罗一特意看过,水利方面完全不行,全都得梳理。
干完基建的活,紧接着就要忙活春耕,劳动量非常大。
安庆绪领着的都是范阳军中的精锐,平时全都完全脱产,让他们干这些,容易引发不满的情绪。
疲惫加上士气低落,再长途奔袭进松漠,想想都知道没个好结果。
安庆绪点点头,“说得倒是,有理,但如果我,不率军驻扎下这,你也,没人可派啊。”
罗一思索了半天,手里是真没人往玄菟这填补。
黎山,姑嫂刚投靠过来,不可能上来就从人家手里要人。
白崖城那边秋天的时候又新开了田,把白崖城的人往这调,那边的田就没人种了。
“除了你下边的人,还真抽不出人手了。”
罗一来回踱了几步,攥了攥拳道:“唯一能动的就是辽西城的人马。
但春耕之时这边要不要打过去,确实不好说,让辽西城的人马过来,或许就是空耗粮草。
这次大战的文书,不是还没报前去,咱俩琢磨琢磨怎么说服上边。”
蹲在地上用马鞭画了个草图,罗一指着草图道:“我先分析分析,有哪差了的,你提出或是补充进来。”
安庆绪有些好笑,“不用,这么麻烦,照实说,就可以了。”
罗一撇撇嘴,“照实说也要有理有据,再说这次要不是没弄清契丹八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这么冒失的就开打。
不能惹了麻烦,你们范阳军拍拍屁股走人了,光让我东亭边军顶在前边,有难得一起担着才对。”
安庆绪无奈的蹲了下来,“说不过你,你,还是,分析吧。”
罗一在草图的北端与东端分别点了一下,又将两端连在了一起,“玄菟拿在手里,就与通定镇形成犄角之势。
再把玄菟,黎山,白崖,连成一条线,相当于西北部的边境,直接与白崖城推齐。
而且之前延津州与东亭一个在北一个在东,都突于前端。
这一次连到一起,形成一个内凹的态势,新城、南苏,盖牟,这三城该难受了。
即便是已经投靠了靺鞨人,因为他们顶在最前边,也不敢随意造次。
另外,这里现在已经成了四方的交界处,咱们若是不在这………”
罗一滔滔不绝的讲到一半,突然听到一阵急促地马蹄声。
抬起头看了看,见远处的管道上几名传信的军卒已经下马,被安庆绪下边的军卒领着往这边来,罗一起身郁闷地抬脚踩了踩草图。
“看样子是传军令来了,不用这么费力地硬找缘由了。”
安庆绪眉头一皱,起身迎了过去。
“将军,这是府衙的军令。”一名传信军卒从佩囊里拿出一封文书递给了安庆绪,并且面带艳羡道:“恭贺将军获如此大胜。”
见文书不但没有漆封,更是连个木函都没有,安庆绪晃了晃手中的文书,“从府衙,发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漆封?”
传信军卒吓得连忙拱手,“我等在军衙接到时便是如此,万万不敢私自拆开漆封。”
“没责怪,的意思,只是,问问。下去,歇息吧。”扭头对罗一挥了挥手,安庆绪笑道:“信不信,我不用看,都知道,不用进兵松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