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过重重云霞,将东亭戍城前的景物轮廓照耀地渐渐清晰起来。
城前密密麻麻的或大或小的陷坑看着让人有些眼晕。
两段夯土墙相间处虽然是木料打造的营墙,但每根木料都将近一人粗细,不比夯土墙差到哪去。
阿成贡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阵后,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几下。
“楞利实,你说得集市在哪里,唐人的粮仓又在哪里。”
楞利实虽然没来过东亭戍,但却派族里的人跟着商队来打探过。
开春的时候听说要修筑城墙,但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会夯筑成这样,这眼看着都要修完了。
“看到眼前那些大大小小的陷坑了吗,那里原来就是集市。”抬手指向城墙,楞利实沉声道:“米粮就在城墙的后边。”
阿成贡目光阴沉地瞥了一眼楞利实,“来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将目光转向前方,阿成贡声音不悦的继续道:“陷坑后边肯定还会有壕沟,光是填平这些就需要至少两天的功夫。
问题是即便填平了这些,这城要死多少族人能攻下来。三千?五千?或是你我两部全都扔在这?”
楞利实指了指陷坑又指了指木料打造的城墙道:“陷坑旁的土迹明显是新挖出来的,城墙的木料颜色也不相同。
可见这是唐人昨日匆忙间才营造出来的,只是看着骇人,结实不到哪去。
就算结实也不怕,再硬的木料也怕火烧。打造些结实的木板,只要抗住唐人的箭雨与滚木,城里的米粮唾手可得。”
将目光看向阿成贡,楞利实故意做出不屑的样子继续道:“不要告诉我,你这就要打算回去。
如果是这样,黄头室韦在其他各部面前可抬不起头来。
最主要的是,若是不破城,此刻也没有什么可给你的。”
身为部落的族长,阿成贡只想让族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些。与人争斗厮杀时,族人能够少死些。
对于楞利实的嘲讽丝毫不在意,而是低垂着目光思索了一阵。
“柳城如果派援军来,至少要半月才能赶过来。你我两部用来攻城的时间只有十日,如果不能破城,这一趟只能是白来。”
扭头看向楞利实,阿成贡目光变得有些阴冷地继续道:“一来一回的损耗我不与你计较,但是你部要成为我部的属族。”
楞利实仰头哈哈大笑了一阵道:“到现在还不放心?
其实不管城会不会破,你部只要入了山口,我部与属族就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阿成贡盯着楞利实看了一会,呵呵一笑道:“你真这么想便好。”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你这么想了,伏弗郁部想躲也躲不掉。”
收了脸上的笑容,楞利实目光冷冽地瞥了一眼远处高大的夯土城墙,对着身后的阿密古吩咐道:“带着族里的勇士去填坑吧。
明日傍晚不要让我再看到一个陷坑,如果做不到,不要怪我不讲父子情面。”
一眼望不到头的毡帐,以及密密麻麻的人影,让立于城墙上的所有人心情格外沉重。
尤其是侯杰,心中忐忑的同时还多了一丝后怕。如果真要分三处守城,契丹人光是轮番佯攻戏耍,都能将守城的将士折腾的疲惫不堪。
真真假假之下,将士早晚要绷不住,被破城是必然的事。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这句谚语说得一点没错。不过你们不要误会,我发出的这感慨,可不是怕了那些契丹人。
而是对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军功,如今咱们是守城,绝对比冬日里那场夜袭还要杀得痛快。”
周口口心中同样紧张,但身为团头,打仗又讲个士气,不得不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
老耿明白周口口的用意,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后,笑嘻嘻的接口道:“周团头所言不虚,论守城咱们唐人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对面的契丹人都是些蛮贼,若是出城布阵应战,民团或许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他们选择攻城,就是来给送军功的,这一战谁不虏获十个八个的酋首,说出去都丢人。”
老林瞥了一眼老耿,不甘落后道:“周团头,你可是说过不嫌弃我们这些六根不全的老骨头。
现在可还作数?看对面的架势,应该是要往陷坑和壕沟里填土了。
若是作数我们可准备放几根床驽的驽箭串个人肉串了。”
两个老卒言语中的调侃与轻松,让城墙上的军卒听了心中安定了不少。
气氛瞬间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最初东亭戍的那两队军卒,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架势。
周口口见士气提升了上来,对两人感激的笑了笑,“老林,你把我周某当什么人了。我可不是不听劝的。
你们这些老骨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初在柳城时个个带伤都把粟特人揍得哭爹喊娘。
想要下令放床驽直说就好了,用不着说得这么拐弯抹角。”
顿了顿,周口口装作狡黠的样子大声道:“反正你们都从军中退出来了,杀得贼人再多,军功也是我们。”
对着身边的手下军卒还有从佃工里征调的轻壮晃了晃手里的横刀,周口口大声道:“别傻杵着了,不善弓箭的赶紧凑到那些老骨头身旁去。待会抢不到军功可怨不得旁人。”
老耿见状,拍了拍大手道:“弓箭出众者,都到我这边来。待会儿咱们可不能输了那些绞床驽的。”
杨洪山看到如此儿戏的安排,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刚想开口阻止,见其他的尚家庄的老卒极为默契的穿插到了军卒与佃工中。
大概两伍就有一个老卒,想象中的混乱并没有发生,反而在老卒的吆喝下变换站位还井井有条,杨洪山才松了口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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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刚才是不是很担心。”
周口口对杨洪山挑了挑眉,笑眯眯的继续道:“要我说你就是不长记性,总愿意操那些没用的闲心。
这些老家伙哪个都是久经沙场,最差的都能任个队头。
尤其是老耿和老班,要不是脾气臭,也舍不得离开同处了半辈子的袍泽,早就升任裨将了。
咱们两个听他们的安排就好,保准出不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