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身下的大船比之前的颠簸了许多,小憩的陈希烈缓缓睁开了眼睛。
先是迷迷糊糊的感受了一下,随后从床榻上起来打开舷窗向外看去。
见大船果真如预感的那样在向河口航行,陈希烈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使君,船怎么走了。”连衣衫都顾不得整理,陈希烈飞快跑到了罗一的舱室内,脸色惊愕道:“哪边都还没调停出个所以然来,咱们就这么走了?”
“慌什么,我是正使,陛下怪罪下来全由我扛着就是。”拿出一个空碗倒上茶水,罗一风轻云淡道:“入秋天色见凉,正好喝些热茶。”
“这哪是谁扛着的事情,就算要打倭人,也得挑毛病起冲突才对。”【1】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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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陈希烈边坐到案几对面边疑惑的嘀咕了一句,抬手想要端起茶碗,手却突然一僵,瞪大了眼睛看着罗一道:“你不会是真要去攻打倭国吧?!”
罗一先是笑呵呵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后撇撇嘴道:“你以为我是在说笑?
我这人从来不食言,说打倭国就绝对不会打新罗这边的几万倭兵。”
陈希烈蠕动了几下嘴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罗一确实是自始至终说的都是攻打倭国,就连给朝堂上书也同样如此。
是他自己先入为主,一直认为罗一是要通过打倭军来让倭国低头,从而献上财帛或是罗一相中的物件。
端起茶碗喝口茶水压压惊,陈希烈感慨道:“没想到你是真要打倭国,恐怕朝堂上大多人都与我有一样的误会。”
想起之前罗一说过要让他治理倭国,陈希烈脸色再次一变,连忙继续道:“你刚来那日与说我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这可万万使不得,你把我扔到倭国那穷乡僻壤,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
陈希烈与寻常人的想法一样,从倭人那获取功劳可以,去倭国为官那不是一百个不愿意,而是一万个不愿意。
原因很简单,倭国除了太穷,还是太穷。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有能力远征倭国的王朝,没一个有动倭国的心思。
通行成本与统治成本太高太高,高到从倭国获取的收益都抵不上成本的半数。
让倭国做个藩属国,或是有贸易往来的小国就行了。
谁真要打那里的主意,谁才是真的想不开。
因此就算是罗一要谋划倭国,陈希烈同样不看好。
“连我你都信不过?认为我会坑你?”
翻了一眼陈希烈,罗一身体向后倾了倾,脸色略带不满道:“你与李泌那个算命的一样,都觉得大唐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哪都没咱们大唐好。
可也不想想大唐地界儿大,上边的人也多。
你饱读诗书,到底因为会发生朝代更迭,你该心知肚明。
帝王再不聪明,平日再是奢靡,也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根本就在于人多地少,引发的一系列恶果。
多来些地,总归是能解决些问题。”
顿了顿,罗一冷哼一声道:“刨除这个道理,有些时候也不能全都看账本来决定打不打。
倭国之所以敢不宣而战,就是仰仗着咱们大唐看不上他们那块地方。
只管撩拨,而不担心伤了根本,换我我也要有与大唐叫板。
而且就看倭人王族弄了个天皇的自称出来,也是有极大野心的。
留着这种穷横穷横的邻居,早晚是个大祸患。
为了子孙后代,还是早点给去了根为好。”
陈希烈摇头苦笑道:“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可事实上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当年安东都护府后撤,甚至是高宗有意继续兵发新罗被阻拦下来。
都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大唐没法完全掌控全攻之地。
疲于应对之下,很快就又丢了所夺之地。”
抬眼看向罗一,陈希烈唏嘘道:“东亭这几年能有如此模样,也全是仰仗你一人。
可满大唐又上哪挑出第二个你这样的。
更何况就连你都迟迟没继续向东伸手,平壤城至今都没握在手里。
打下倭国并且对其进行治理,步子迈得太大,很容易栽倒在那里。
于辽东边军不益,于你声望更无益。
听我句劝,过去刮地三尺就可以了,万万不要有常驻于此的心思。”
罗一知道即便是陈希烈眼见着膏药国被征服后不会发生反抗的事,也同样不会愿意留下治理。
毕竟这小老头再怎么样,也是有家承的大族出身。
别说是膏药国,就连去岭南那边为官都会当做是给发配了。
跨海的膏药国,更是发配中的发配。
哪个正常大族出身的都不屑于去。
只有那些底层的读书人,才会趋之若鹜。
但是目前李泌培养的门徒数量太少。
分配给教育口一些人手,余下可用的就更少的可怜。
原本再次有希望能从河北要人过来,也因李尚客的背刺十有八九又要黄了。
而且罗一打算弄完膏药国,回手就要收拾新罗,就更缺少可用的人手留在膏药国。
陈希烈虽然被踢出了朝堂,但宰相的职位并没给收回去。
这小老头又以经书学识高深闻名于世,学生好友少不了。
由这个小老头驻守在膏药国,并且让其疯狂摇人,是解决缺少治理人才的最佳捷径。
罗一自打有了这个想法,就一直在琢磨怎么说服陈希烈。
早有准备之下,罗一不慌不忙的回道:“你拒绝的缘由,一是放不下架子。
二是认为治理倭国,需先彻底拿下新罗才行。
而对于新罗,你又认为那里是一个鸡肋之地。
不是什么要冲,又都几乎全是山地,再怎么重农也是食之无味。”
微微一顿,罗一嘴角勾了勾,笑吟吟的继续道:“如果没碰到我,你的担心确实不是多余。
但现在有我在,这些全都不是问题。
攻克倭国后,我会立刻转头攻打新罗。
将新罗半岛全都拿下后,传递消息上将会便捷许多。
不用再担心倭国之地孤悬于外。
而且于这两地,今后也将不完全依赖耕种,而是着重于海事。
海外之地大把等着咱们去征服。
这两年长安的那些勋贵赚的盆满钵满你是知道的。
之前听闻一个海商提到有一处相距万里的海外之地上长着一种叫玉米的庄稼,亩产达到三四百斤。
名为红薯和土豆的这两样甚至是达到了亩产千斤。
你想想,如果派人出海寻找到这三样的种子。
你觉得你的大名会不会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笔墨。”
看到陈希烈眼中的目光逐渐变得发亮,罗一呵呵笑了两声,将茶碗都满上茶水,继续趁热打铁道:“再说你放不下架子的事。
知不知道陛下为何能启用杨国忠,又为何能如此包容于我。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我们都擅长捉钱儿。
倭国那里虽然山多,但相应的矿石也多。
之前上书时就言明金、银、铜,这三样倭国全都不缺。
金银先不提,只要每年都给陛下送去几十船的熟铜,你这个官做得都不会那么憋屈。”
闻言,陈希烈眼中的目光愈发的明亮,不过沉思了一阵又暗淡了下来。
“不是怀疑你领兵如何,而是倭国与新罗两地单靠你一人之力,所耗功夫绝对短不了。
再对其进行治理,更是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做到你口中所说那些。”
捻了捻花白的胡须,陈希烈摇头叹息一声继续道:“还有你说的那三样农物,如果那么好获取,你早就弄回来了。
谁不想留名青史呢,可我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都是两说。”
“想要留名青史,哪会那样容易,总得争一争才行。”目光顺着舷窗看向河岸,罗一轻笑着继续道:“明日会给你再吃一颗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