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没死?”
这是宋纤云醒来的第一句话。
而他后面的话语全部淹没在了权尹婵娟温热宽阔的胸膛里了。
小雪团在棺材边上高兴地转圈圈。
看见权尹婵娟热泪盈眶,小雪团也很开心。
山矾宗的大弟子死而复生,震惊了整个修仙界。
宁时珍反复查看了小雪团和宋纤云的身体。
发现,小雪团的内丹没了。
是它主动吐出来塞进宋纤云嘴里的。
由于守护兽和三七雪莲之间的特殊的联系,藕节重新生长,带动着所有坏死的五脏六腑,都迎来了新生。
因为灵兽失去内丹,所以小雪团变得十分虚弱,只有在宋纤云身边时,才会有力气四处跳,四处咬。
一但离宋纤云稍微远一些,马上就像冰块出了冰箱门一样,慢慢融化。
宋纤云被带回了天一峰。
一言不发。
整个人沉默得可怕。
众人害怕宋纤云再轻生,所以房间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收走了,连装有水的盆都不敢让它在宋纤云房间里超过一刻钟。
宋纤云也不肯出门,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上。
看着窗外从来发不了芽的枯树,抿唇静默。
有弟子一脸期待地想拉宋纤云出去玩,都被拒之门外。
偷灵鸡灵鱼也不管用了。
洛星河一直跪在门外。
和宋纤云一样,都一声不吭,沉寂得让人想要逃离。
宁时珍是唯一能近宋纤云身的人。
宋纤云格外依赖这个小胡子师叔。
要闻着六师叔身上药草的清香味才能睡着。
他执拗地紧,一晚上宁时珍不来,他就不睡一晚,活生生熬一晚的夜。
小雪团整天在房间里蹦蹦跳跳,外面的人送进来的无论什么吃的,都被小雪团毫不客气地塞进了自己嘴巴。
宋纤云不肯吃东西,宁时珍只能趁宋纤云睡时,把辟谷丹塞进他嘴巴里。
宋纤云睡眠极浅,宁时珍一动,他就醒。
他现在怕的东西越来越多。
怕高。
怕黑。
怕无声。
怕水。
什么都怕,什么小心翼翼,像个经不得磕碰的瓷娃娃。
好在山矾宗里的人全部收起了利刃,把所有的温暖柔软留给了这个瓷娃娃。
某一天,宋纤云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根筷子。
被削尖了放在枕头底下。
还好宁时珍睡觉前有整理床铺的习惯,否则一根筷子,也将成为宋纤云死亡的助力。
洛星河还跪在外面。
他不是为了求得什么原谅。
他能感觉到,宋纤云从来没有怪过他把东方问天放出来。
洛星河是在求自己的原谅。
他要做到自己原谅自己。
可惜,似乎这一点也很难做到。
洛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原谅自己。
第二次意图自杀是宁时珍偶然发现窗柩上的钉子被拔掉了。
是固定窗户,很粗很长的钉子。
被宋纤云每天用细绳拽,拽松的。
宁时珍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在什么都吃的小雪团肚子里找到的。
小雪团被发现,眼睛含泪地看了眼宋纤云。
很害怕宋纤云怪自己没藏好。
小雪团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自己藏东西,小主人就会很开心。
小主人开心,它就什么都愿意做。
宁时珍气得浑身发抖。
不是气宋纤云,而是气自己。
在空旷的房间里,面对着垂眸半坐在床的宋纤云,狠狠地往自己的胸口上捶。
像凡间父母一般,绝望地捶胸顿足。
宋纤云嗫嚅着嘴唇,看着宁时珍哭得老泪纵横。
想说什么,最后都归于平静。
权尹婵娟几次想进门,都被拒之门外。
想着宋纤云的心理状态,权尹婵娟只能站在窗边,透过影影幢幢的火光,去看屋里纤瘦的人影。
就如同在魔界时,宋纤云不敢进去看他一般,只能目光缱绻,隔着窗,隔着两人心知肚明的窗。
互相望对方一眼。
一切似乎陷入了轮回。
有的次序颠倒,有的时光逆流。
终于在最后一次发现宋纤云像自杀的意图时,宁时珍崩溃了。<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www.166xs.cc</a>
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眼眶红彤彤的,鼻涕眼泪把胡子都打湿了。
洛星河被屋内巨大的声响惊诧到。
踉跄地起身闯进去。
看见了一条长长的布,被偷偷储存下来,撕下来的布。
有床单的,有衣服的,有帕子的,全部被搓起来,拧成一股。
颜色五花八门,很滑稽,宁时珍坐在地上哭得也很滑稽。
宁时珍哭着问:“纤云,你告诉师叔,要怎么样,你才愿意活下去?”
宋纤云哑巴了一个月。
瞥了一眼被发现的长绳,眼神里流露出失望。
权尹婵娟也闻声赶来。
他已经睡了,发丝凌乱,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赤着脚,气息不稳。
这下,不等宋纤云拒绝。
权尹婵娟狠狠将人抱在了自己怀中。
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宋纤云强烈地挣扎起来。
权尹婵娟高大的身形把宋纤云整个拥住,能给人很强的安全感。
哑巴了一个月的人,终于惶然地再次开口:“师尊,放开我……”
宋纤云像是一直被绳子吊着往下坠落的牺牲者,被上面的人一把拽住,在掉落深渊的过程是轻松的,但是一旦被抓住,绳子就会瞬间聚拢,勒住纤细的脖颈,让人窒息,让人绝望。
他处在不上不下之中,往上是生的希望,往下是死的解脱。
但他偏偏被掣肘在中间,被爱和恨纠缠,不能善终。
宋纤云狠厉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要穿透胸膛,要把自己滚热跳动的心脏从里面掏出来。
他抑制住浑身的抽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度开口:“别碰,我脏……”
他咬着牙一个一个挤出对自己最残忍的评价。
像丑小鸭承认自己丑,像癞蛤蟆承认自己想吃天鹅肉。
这些事别人说都行。
自己说出来,是自讽,是自我裁决。
宋纤云狠心地把自己一拍再拍,拍进尘土里,揉进卑微中。
他身上附着的尘土泥块太重了,以至于所有想要拉他的人都拉不动。
再用些力,就能把人从中间活活扯断。
权尹婵娟热泪滚烫,落入宋纤云柔软的发丝之间。
他强迫自己与纤云保持距离,害怕纤云暴起,但是他的纤云还是想死,还是要离开所有人。
权尹婵娟尽自己所能,想要拦住,但拦不住,甚至随时有可能被巍峨的高山压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