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彬有点心虚地应声称是:“宫中历来并无定制,只是太皇太后与太后居于仁寿、清宁二宫乃是成例……”
朱厚熜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冷。
张太后耍这点小手段,是要为难他嘉靖吗
东西六宫是皇帝的后宫居所,把邵太妃安置在这是什么意思
朱厚照驾崩了,她的皇后迅速被安排去了另外一处太后居所清宁宫。
而辈分比张太后更高的太皇太妃邵氏,虽然从原本条件更恶劣的英华殿搬到了未央宫,并且美名其曰这里是她原来的旧居,但规矩在这呢!
未央宫在内西路,位于仁寿宫的东北角。
朱厚熜兜转一圈又回到了这里。
在魏彬等人紧张的情绪中,朱厚熜先没表示什么。
到了未央宫门口,就见宫女扶着一个双手张向门口的老妇人,她双目无神地到处看,眼里流着眼泪:“皇帝到了吗皇帝在哪里”
“祖母,孙儿在这里。”朱厚熜赶紧走过去。
邵太妃泪流满面,双手颤颤巍巍地摸着他的脸,又摸到头顶丈量着他的个头一般:“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老人纯粹至极的亲情让朱厚熜心里也柔软酸涩起来,扶着她的手慢慢往正殿中走:“祖母,孙儿现在回来了。再过不久,母妃和您的两个孙女也要过来了,到时候都住在一起,您可以尽享天伦了。”
邵太妃只是不停地留下喜悦的眼泪:“太好了,太好了……”
她依旧看着面前的朱厚熜,但眼眸中没有焦点。
邵太妃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但这三个儿子在成年就藩后如今已全部去世,孙子这一辈更只有一个朱厚熜一个男孩。
也就在这种听闻儿子一个个去世、孙子也一个个早夭的日子里,往日的贵妃、后来紫禁城中的边缘人邵太妃哭瞎了眼睛。
但她所剩下的唯一孙子,如今却要登基称帝了。
这种奇妙的命运,还有老太妃的真情流露,一时让未央宫中其他的太监宫女们都感慨不已,又或者带着别的目的跟着哭起来。
朱厚熜在未央宫多停留了一些时间,才在邵太妃的催促下离开了这里。
“去吧,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有空了再来看祖母。现在好了,祖母吃的、穿的全都不愁,还能见到我的孙儿。”
邵太妃明明看不见,但现在终于幸福无比地笑起来。
朱厚熜离开了未央宫,心里不太平静。
说现在吃的穿的全不愁,只怕之前有过愁的时候。
未央宫的情况看起来比清宁宫好不少,但那大概是因为之前就有朱厚照的后妃居住,一直有人维护的原因。
现在除了朱厚熜从安陆带过来的宫女太监,张太后那边也派了些人过来。
若不是他入主这宫城,邵太妃不可能有这种待遇。
尽管现在这份待遇很古怪,透露着计较与试探的小心思。
只有这一趟后宫见了三个人,穿行在这宫墙之间,见到了此刻真切生活于此的人,她们的生活才在眼前鲜活起来。
未央宫两个月前住的又是谁,现在又被赶去哪了呢
“章奏,回头你先到未央宫中伺候。”朱厚熜开了口。
“奴婢遵旨。”章奏一点都没有不满的意思,尽管会因此先远离宫中那些显要的职位。
说是去未央宫里,但实质就是伺候皇帝真正的亲人。
他明白王妃……不,太后一定会很快就到宫里来。太妃和太后,怎么可能一直住在这未央宫
朱厚熜望了望不远处的仁寿宫门口,一边向奉天殿走去一边详细问起各个宫阁的名称。
这一问之下,再抬头望向不远处华盖殿之前的奉天殿,它显然比自己记忆中的太和殿还要大得多。
原来此时的紫禁城,与后世自己所游览的故宫有不小的区别。
根本还没什么慈宁宫,乾清宫两侧既没有俩处配殿,鼎鼎大名的养心殿也还毫无踪影。
御花园里还有个不小的钦安殿,是供奉真武大帝的所在。
从入城开始,他这段时间一直在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
一到奉天殿,朱厚熜还在注视着这宽近百米、殿中需三四人合抱的巨大柱子,等在那的张佐就迎了上来:“陛下,阁老们把登基诏书改好送来了。”
朱厚熜拿着诏书,打开之后走往御座认真地看了下去。
御座被六根沥粉金漆的蟠龙柱包围着,殿顶的中央藻井处雕金蟠龙口中的宝珠正对着御座,仙鹤、炉鼎和雕龙屏风环绕着金漆雕龙宝座。
看完一遍之后,他的嘴角露出笑容:“不愧是学问精深的大学士们。”
仓促之间,也难为他们迅速改了一版出来。既要满足朱厚熜的意思,还得顾及登基诏书的严肃性。
魏彬跪在御座下真心真意地说道:“奴婢叩谢陛下圣意垂怜。”
朱厚熜淡淡地看了一眼他:“朕也不是全为了你们,况且该改的,朕可没有让他们删去了。你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将功补过吧,外臣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陛下圣明,奴婢明白……”魏彬站了起来心中叹气。
连杨廷和他们都节节败退,魏彬等人已经不敢再多奢望了,保住条小命就好。
今天行殿之中陛下势如破竹,不仅张太后已经领教了他的手段,魏彬他们同样知道没了自己三人游刃有余的空间。
张太后不是他的对手,那宫中哪里需要他们这些老人至于和外臣们对垒,新君必定还是用新人的。
“用印,开始吧。”
朱厚熜坐到了宝座上,目光遥遥望向殿内外已经站好的仪仗与百官。
鸿胪寺请颁登基诏书。
翰林院掌院捧诏交给礼部官员。
锦衣卫指挥使在午门接过了诏书,隆重地防止在了云舆中。
登基诏书缓缓到达承天门,交给了负责宣读诏书的礼官。
报时鼓再次响起,专门选出来的大嗓门礼官放声朗诵。
“登极仪,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皇天之眷命,赖列圣之洪休……”
“……其以明年为嘉靖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承天门外跪着的百官都在静静听着随后一条条被念出来的条款。
懂的都懂,这次的登基诏书,似乎不太一样!
正德皇帝登基时,诏书中条新政里,条是赦免宽宥,条是厘清权贵扰民、节用,条是举荐人才、开放言路等。
这次的诏书却是数大类,若干小政令,有许多的用词也很古怪,而且没有将施行哪些条例说分明。
看似新政所涉之广前所未有,却又不甚明了,这分明是尚未议定的表现。
阁老们怎会拟这样的诏书还是说,天子另有想法
不论他们怎么想,登基大典精密地一个环节一个环节进行下去着。
等到礼毕,大明的第十一个天子终于正式登上了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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