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悄悄拽了拽王恒的衣角,低声说道“舅父,伏尧深得父皇宠信,你与他赌命,恐怕父皇会不快啊。”
王恒顿时心中感慨不已舅父,那不是王离的专属称谓吗?自己这个庶子,在胡亥眼中,一直与仆役无异。平时看见自己,要么当没瞧见,要么就呼来喝去的。没想到啊,今天居然被胡亥称呼为舅父。可见人生在世,无论何时都要有权啊,有权就有面子,就有人争着与你攀亲。
王恒感慨了一会,然后才微微一笑,回答了胡亥的问题“无妨。若赌约胜了,就说明谪仙死了,李信败了。这两人一旦落败,势必要影响到伏尧。到那时候,陛下最宠信人就是你了。”
胡亥微微一愣,感觉这话也有道理。于是激动的点了点头。
但是很快他又有些惊慌的说“若伏尧胜了呢?”
王恒笑了,低声说道“怎么可能?若数月之内就能灭绝匈奴。那么齐桓公尊王攘夷,与北方蛮夷苦战数十年,不是笑话了吗?周天子被迫动迁,不是无能吗?他槐谷子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本事?”
胡亥想了一会,觉得也有道理。几个月就灭亡匈奴,这简直是在开玩笑。于是又重新激动起来了。
不远处的虞美人,也很担忧的对伏尧说“我总觉得,谪仙这次,恐怕赢不了。”
伏尧满不在乎的说“放心吧,我师父是谪仙,什么事办不成?”
虞美人“……”
嬴政像是看戏一样,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良久之后,淡淡的说道“朕,令伏尧负责召回槐谷子,问清楚北地情况。令胡亥负责调查如我秦地匈奴,究竟是何来历。”
两帮人马都激动的点了点头。他们互相看向对方,看到的不再是活人,而是一颗人头。
嬴政下达命令之后,就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然后坐在书房之内批阅奏折。
整个过程,嬴政并没有表态,这让群臣觉得陛下高深莫测,个个敬畏不已。
嬴政没有表态,并不代表他不关心这件事。入夜之后,司豚悄悄的走进了嬴政的书房……
…………
木钉是关中的贫农,穷困潦倒,家中几乎要揭不开锅了。
年轻的出后,木钉朝气蓬勃,满心要做成一番事业。因为他始终记得祖父的那句话“你放眼看看周围的村子,有祖孙三代,都像咱们一样穷的吗?”
木钉想了想,倒还真的没有。
祖父又说“这就是天道。富人几代之后会变穷,穷人几代之后,又会变富。循环往复,永不停歇。这是我一辈子瞧出来的规律。”
木钉数了数,自己的爷爷穷的几乎穿不起裤子,自己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到了自己这一代,应该要翻身了。
于是他辛勤耕作,想要当上力田官,可惜这个职务竞争很大,他失败了。又在战场上想要立军功,结果差点被杀。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木钉已经将近四十岁了。隔壁的地主王大人,和自己同岁,已经做了爷爷。可是自己……唉,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
有一天晚上,木钉躺在稻草上,辗转难眠“三代之后就会翻身,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思量再三,忽然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对啊。关中没有贫穷超过三代的穷人,是不是因为……到了第三代,根本娶不上媳妇?没有媳妇,自然也就没有第四代了。”
这一夜,木钉觉得自己忽然开悟了,好像一切都想清楚了。
他绝望的躺在床上,想要上吊算了。但是家中连一根麻绳都欠奉。
于是他摸着黑爬起来,拔了一些杂草,想要编成一根绳子。这绳子是不是结实不要紧,能吊起来片刻就够用了。
木钉搓了半夜,又累又饿,觉得如果饿着肚子死了,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于是把剩下的半缸米全都吃了。
这下好了,即便不上吊也要饿死了。
木钉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把杂草麻绳拴在了房梁上。结果刚刚把脑袋伸进去,轰然一声,房梁断了,房子倒塌了。
木钉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这时候东方已经泛白了,木钉想了想,这住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房子,塌了就塌了吧,反正自己要死了,也用不上了。
他想了想,决定跳河。恰好村边就有一条小河,如果绑上石头的话,应该可以铁定死掉。
想到这里,木钉兴冲冲到了河边,挑选了一块石头,用杂草绑到了身上。
就在他要跳河的时候,远远的看见里正引着几个人来了。
里正看到木钉之后,立刻说道“这便是我们村最穷的人。”
木钉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昂首挺胸的说道“怎么?又来催田租吗?”
那两人相视一笑,说道“非也,我们是谪仙门徒,婚姻介绍所的人。”
木钉有点发愣“什么所?”
那两人说道“谪仙怜悯大秦贫苦百姓,孤身一人,老来无依无靠,因此特别命我们走访附近的穷人,替他们介绍一房妻室。”
木钉哦了一声“原来是媒婆啊。”
这两个人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和媒婆大不相同。但是他们也没有反驳木钉的话,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你把我们当成媒婆,倒也可以。”
木钉摆了摆手“我家徒四壁,请不起媒婆,也养不起媳妇,你们另寻他人吧。”
这两人呵呵一笑“我们分文不取。我们给你介绍的女子,同样分文不要。你若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来看看。”
木钉心想“反正我也要死了,死前摸一下女人的手也是好的。”
这两人带着木钉去了,木钉很快就愣住了。站在他面前的是女人吗?相貌这么粗犷?肤色这么黑?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
木钉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些人确实是女人。而且外表虽然粗糙,但是神态很谦卑。
那两个人很坦诚地说“这些是匈奴妇人。如今匈奴被灭,她们无依无靠,因此愿意来到我大秦。分文不取,只求一间草屋,两亩薄田,踏踏实实过日子。”
木钉又惊又喜“天底下有这等好事?这莫不是骗子?”
旁边的里正伸手打了他一个大耳光“胡说八道,谪仙的人,怎么会是骗子?”
木钉被打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兴高采烈,对这两人说道“多谢两位大人了。不过……我家房屋刚刚倒塌了。她若嫁给我,恐怕也没地方睡觉。还有,我家的粮食也吃光了……”
这两人有点无语,这家伙穷得也太厉害了吧?
他们拿出来一张仙纸,记下了木钉的姓名和住址,然后淡淡的说道“你这种情况,也算是特贫户了。按照谪仙的意思,这样的人,是要适当的予以帮助的。”
“里正,你先帮着他搭起来一间屋子,给他一些口粮。回头商君别院的人,会把这些钱给你补上。”
里正诚惶诚恐的说道“不敢,不敢。为商君别院做事,乃是小人的荣耀,岂敢要谪仙的钱财?”
这两人微微一笑,说道“规矩就是规矩,按照谪仙的意思来吧。”
随后,这两人回头看向那些匈奴妇女“谁愿意跟着此人过日子?”
那些匈奴妇女纷纷向前站了一步。
木钉又惊又喜,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得到过这么多女人的青睐。至于什么华夷之防,木钉并不在意,自己都要断子绝孙了,还有心情辨别华夷吗?那都是肉食者的事。
婚姻介绍所的两个人冲木钉微微一笑,说道“那就由你来挑选一个吧。”
木钉仔细分辨了很久,从这些人当中,挑选了一个最漂亮的。当然,这种漂亮也是相对的。
但是木钉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人,选择了一个最强壮的。
看这妇人的体态,能干活,能吃苦,好生养。至于模样……反正自己也点不起油灯,晚上黑灯瞎火的,不都一样?
木钉选中了一个人,带着她兴冲冲的向家中走去。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里正又追上来,对木钉说道“商君别院的两位大人已经说了,会定期派人暗访你的情况,若你拿了救济,从此好吃懒做,只想着依靠谪仙,那你就错了。”
木钉连忙说道“小人岂敢如此?”
里正点了点头“去吧,好好过日子吧。”
木钉带着匈奴女子回家了。那女子一脸欣喜,回家之后,竟然主动把倒塌的房屋重新搭起来了,然后拿着锄头,问木钉家的田地在何处。
木钉激动的热泪盈眶,果然穷了几代之后,自己家的日子要好过起来了。
结果刚刚高兴了一个早上,忽然有官差来了,说奉皇帝的命令,要把匈奴妇人带走。
木钉快急哭了,这怎么刚刚娶了一房媳妇,转眼就要带走呢?
那官差只是说,这是陛下的命令。
随后,匈奴妇人和木钉上演了一出依依惜别,凄凄惨惨的被抓走了。
木钉坐在自己家地头,看着天上的浮云,呆滞了有半个多时辰,然后拔了些杂草,又开始搓绳子。
搓了一会之后,木钉又觉得不甘心,于是找到了里正。
里正对木钉说“抓走匈奴妇人的官差,不是皇帝派来的,是胡亥公子和王恒派来的。他们是谪仙的仇人,要接济整倒谪仙。连婚姻介绍所的几位大人也被抓了。”
木钉眼睛都瞪大了“他敢和神仙作对?”
里正说“丢了媳妇的,不止你一个。十里八乡,一共有三四十个。”
木钉沉默了一会“我想去咸阳城找谪仙。请他老人家出来主持公道。”
里正摆了摆手“不行,据说谪仙在北地,正在忙着剿灭匈奴。否则的话,王恒岂敢与谪仙做对?”
木钉正在发愁,有个黔首飞奔而来“里正,其他村子的贫农,正要去咸阳城告状。”
里正吓了一跳“他们莫非是疯了?民告官,赢的了吗?”
那黔首小声说“赢的了,最近有些乡亲曾经去咸阳城和方士做生意,回来后说,内史赵腾,是谪仙的好友。这一次你去,正好是他管着。他能不偏袒咱们吗?”
木钉顿时眼睛一亮,情绪激动的说“我也要去告状,快带我去。”
那黔首看了看里正,里正有些犹豫,对木钉说“你可想好了,这一次若状告不成,你这条命可就没了。”
木钉呵呵笑了一声“本来我也活不下去了。”
里正叹了口气“罢了,你若要去,我也不说什么了。”
木钉向里正行了一礼,跟着那人急匆匆到了镇子上,那边已经有四十多个人等着了。
大伙见木钉来了,纷纷说道“不要怕,内史赵腾是谪仙的人,到了咸阳城,该说什么便说什么。”
木钉答应了一声,兴冲冲的跟着他们走了。
…………
地主王大人,是木钉的偶像,但是现在偶像也犯愁了。
他几日前,刚刚买了两个匈奴小童。这两个小童是谪仙的人介绍来的,自称是什么职业介绍所的。
王大人见这两个小童聪明伶俐,还会结结巴巴的背几句论语,显然是刚刚被人教会的。一时新鲜,就买下来了。
小童很便宜,而且提起秦人来,都是一脸感激,说以前在北地,吃不饱,穿不暖,一场大雪,就要死上无数的族人。
自从到了大秦,有吃有穿,日子过得好多了。
至于他们的父母,战死在草原上。这些小童也不恨秦人,满嘴说,按照草原的规矩,一方把另一方打败,所俘获的人口,本来就应该做俘虏的。
王大人很开心,本来也想享受一下仆从如云的感觉。可惜,刚刚用了一下午,就被几个差役给带走了。
王大人打听清楚之后,在心里把王恒骂了几百遍。
当然,他也只是敢在心里骂几句罢了。骂过了之后,他又继续打探消息,听说木钉一伙人要去咸阳城告状。
王大人拖家带口的,不敢像木钉他们那样,提着脑袋就去告权贵。但是他也出了一份力,偷偷拿出来几千钱,命人送给了告状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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