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桑走了,打铁铺的老板捏着金子,眉开眼笑。
这块金子,是东夷人的赠礼,不算在铁锤上面的。
回头拿到了材料费,手工费……肯定还能大赚一笔。
很好,很好。
老板正在高兴的时候,徒弟走过来了,忧心忡忡的说道“我看这东夷人做大锤,似乎心怀不轨啊。”
老板笑呵呵的说道“一群蛮夷,能如何不轨?”
徒弟说道“这些人,不尊王化,行事捉摸不定,万一闹出什么事来,我们恐怕会受到牵连啊。”
老板嗯了一声“这倒也是,不过听说他们是要砸石头。”
徒弟呵呵笑了一声“小人从未听说,砸石头需要数百斤重的大锤的。”
老板看着手中的金子,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是,他们给的价钱很高啊,若是放弃,岂不是有些可惜?”
徒弟一脸诚恳地说道“保命要紧啊。万一被他们牵连了,人财两空。”
老板嗯了一声。
他把玩着手中的金子,思索良久,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这铁锤是假的,那我们不就可以逃脱罪责了吗?”
徒弟纳闷的看着老板“假的?怎么个假法?”
老板说道“我们可以把铁锤做成空心的。里面灌上沙土,提起来倒是沉甸甸的,但是若用它为非作歹,恐怕一下就裂开了。”
徒弟说道“然而,沙土太轻。东夷人只要称一下,立刻就露馅了。”
老板哈哈大笑“放心,东夷人根本不懂得看秤。刚才来的那一位,名字叫苍桑。”
“你看他长得一副精明相,其实特别好骗。盐贩子每次都胡诌一个斤两,骗他的钱,他从来没有发现过。”
徒弟微微一愣“这样也可以吗?”
他思索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然而,还是不行。沙土和铁差别太大了。那些东夷人用手掂一下,或许就能掂起来。”
老板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让你平时多学学,你就是不肯听,事到临头,有些不知所措了吧?”
随后,老板拿出来一本商君别院发行的常识教科书,翻到其中一篇,说道“这里,你仔细看看。”
徒弟翻开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重心?费力杠杆?这都是什么?和咱们做大锤有关系吗?”
老板呵呵一笑“自然有关系。咱们这大锤,把它的铁柄给他加长。最好超过他的身高。而且在这几个地方,看见没有,就是这里。”
老板画了一张草图,指着几个地方说“这几个地方却要做成实心的。如此一来,铁锤的重心就改变了。”
“他提起来就特别的费力,特别的不称手。自然也就觉得重了。”
徒弟思索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冲老板竖了竖大拇指“妙啊。我怎么没想到?”
老板笑呵呵的说道“要不然我怎么是师父,你怎么是徒弟呢?好好学吧,尤其是商君别院出的书,一定要认真研读,其中妙用无穷啊。”
徒弟认真的点了点头。
…………
铁匠铺里的人在叮叮当当的打铁,而嬴政则下诏,召集齐鲁两地的儒生,商议封禅之事。
自东周以来,已经将近四百年没有举行过这样的大事了。
如何封禅,已经无人知道了。
因此,陛下才要下诏,询问儒生们的意见。
毕竟齐鲁两地,乃是孔子的发源地,而孔子是最尊周礼的。这里的儒生,或许还知道一些古代的礼制。
儒生们接到诏书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去。
他们个个自认为铁骨铮铮,不愿意接受残暴君主的邀约。
而且儒生们也看不起秦人,他们认为,秦地处于西陲,乃虎狼之国,近乎蛮夷。
这样的人,懂什么礼法?配懂礼法吗?
当然了,儒生们倒也不是绝对不肯去,如果嬴政能放低姿态的话,他们是可以考虑的。
如果嬴政亲自来请的话,他们是会稍微愿意给个面子的。
像现在这样,发一道诏书就把人叫去,门都没有。
儒生们委婉的向小宦官暗示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结果小宦官直接叫来几个大头兵,把这些儒生给绑去了。
儒生们破口大骂,结果上来就被一顿胖揍。
于是他们都老实了,打算见了嬴政之后,好好地当面痛斥他一番。
你秦皇帝不是号令天下吗?你不是杀人如麻吗?我们偏偏要铁骨铮铮,让你见识一下儒家的风骨。
很快,有些儒生已经打好腹稿了,只等着见到嬴政,立刻就稀里哗啦的说出来,慷慨激昂,气势雄浑……
不过,他们没有见到嬴政,而是被统一关到了一个大院子里面。听候传召。
儒生们顿时不乐意了,纷纷叫嚷着“这是将我们当成犯人了吗?”
小宦官幽幽的说道“我们咸阳有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谪仙也有句话,叫给脸不要脸,我劝诸位还是悠着点。”
儒生们的气焰被压下去了一点。
但是等小宦官走了之后,他们又开始各种咒骂。
…………
淳于越不知道儒生的心理,只是听说齐鲁两地的儒生到了,顿时兴高采烈,兴冲冲的跑来了。
在淳于越看来,天下儒生是一家。
自己在朝中做博士,他们在民间传播儒学,虽然位置不同,但是心意相通啊。
这一路上,淳于越被李水和李信冷嘲热讽,都快要窒息了。
现在见到儒生们,那简直是就是见到亲人了。
如果和他们讨论讨论经书,说一说儒学理论,那是多么开心的事啊。
于是,淳于越跑到了那座大院子里面。
守门的小卒看到淳于越之后,倒也没有阻拦,就让他进去了。
淳于越进去,看见了灰头土脸的儒生,连忙行礼,微笑着说道“诸位,你们……”
淳于越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这些儒生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儒生本来就满肚子气,看见淳于越身上穿着秦人朝廷的官服,心中就更加不爽了。
老实说,淳于越的大名,他们也听说过,淳于越在朝廷中的位置,他们也知道。
可越是这样,他们就越讨厌淳于越。
大家都是儒生,凭什么他淳于越就……当然了,大家绝对不是羡慕淳于越,更不可能是嫉妒淳于越,纯粹是看不惯他,没错,看不惯。
他不配!
因此,淳于越进来之后,这些人都翻着白眼看他。
淳于越干咳了一声“诸位,你们这是怎么了?”
有个儒生阴阳怪气的说道“并没有怎么。只是我们这些穷酸人,配不上淳于大人亲自来拜见而已。”
淳于越一愣“为何要这么说?”
他有点伤心,自己兴冲冲的来找同道,怎么这些同道是这副反应?
儒生冷笑着说“为何要这么说,你自己不知道吗?”
“有些人,用儒者的身份,在朝廷中做了高官,却不践行圣贤的思想,不劝说皇帝实行仁政,却……唉,说你那些肮脏事,我都怕脏了嘴。”
淳于越十分委屈,又十分气恼的说道“我怎么了?我有什么肮脏事?你们大可以说出来。”
儒生呵呵冷笑了一声“淳于客栈,淳于酒楼,淳于女闾……这些地方,还用我说吗?这些地方,还不够脏吗?”
“你不淡泊名利,倒也罢了,居然还大肆敛财。你敛财倒也罢了,居然还用自己的名字。淳于博士,你这脸皮,也太厚了一些吧?”
淳于越气的差点晕过去“那是家中下人做的,与我何干?更何况,凡是带上淳于两个字的地方,都童叟无欺,价格公道,百姓也颇为认可的。”
这一路走来,淳于越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淳于连锁店在百姓心目中的口碑。
他也知道,用自己的姓氏做招牌,非但没有辱没了儒学大师的名声,反而积累了很多人望。
毕竟,你之乎者也说的再好,跟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淳于米铺救济了一下穷人,那些穷人就感恩戴德了。
你淳于客栈让百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们就欢欣鼓舞了。
百姓们用过淳于之后,都说好。都觉得确实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因此个个觉得,淳于越不愧是儒者,不愧是仁者,确实道德高尚。
淳于越因为百姓的交口称赞,本来心理上已经缓过来一点了,现在被这些儒生又揭开疮疤,顿时想疯。
但是这些儒生不肯放过他,还在一个劲的说着“淳于越,你也算是儒生吗?你分明就是儒生中的败类。”
“不错,我们齐鲁两地的儒生,与你不共戴天。”
“岂止是齐鲁两地?全天下的儒生,都应该和你不共戴天。”
“他或许是儒生,但是应该是犬儒。给人做走狗的犬儒。”
淳于越被骂的狗血淋头,想要争辩,却又气的说不出话来,于是一甩袖子想要离开。
结果他一回头,看见李水和李信正站在自己身后。
淳于越微微一愣,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多久了。
淳于越咬了咬牙,更觉得尴尬。
他说道“你们让开。”
李水说道“姐丈勿忧,这些人欺人太甚,让小弟帮你教训他们。”
随后,李水大踏步的走过去,说道“淳于越乃是我姐丈,也是我的至交好友,你们谁敢欺负他?”
儒生们看看淳于越,又看看李水,顿时面面相觑。
有几个人笑呵呵的说道“原来淳于博士,是谪仙的至交好友啊,怪不得……嘿嘿。”
他们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显然是在讽刺淳于越脸皮太厚,与李水不相上下。
淳于越有些无奈的看着李水,说道“谪仙,你就不必帮我解围了。”
李水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姐丈受人欺辱,我岂能置之不理?”
淳于越“多谢,但是真的不用了。”
李水这种满身都是污点的人,简直就是道德品质的反向指标。他说谁好,那不就等于说谁厚颜无耻吗?
淳于越觉得自己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李信对李水说道“槐兄啊,你还是太善良了,想要说服他们,不能用嘴。”
李水纳闷的问“那用什么?”
李信说道“得用手。”
李水“嗯?”
随后,只见李信一手揪住一个儒生的衣服,另一只手噼里啪啦的开始打耳光。
十来个耳光下去,这人的脸已经肿的像是猪头了。
其他的儒生吓得连连后退。
李信放开这人,指着剩下的人说道“忠孝勇恭廉,这不是你们儒生一直挂在嘴边的话吗?怎么?现在看到我打人,你们都怕了?都缩到后面了?你们的勇呢?一群懦夫。”
儒生们听了这话,一脸倔强的站到了前面,然后一声不吭的被李信打耳光。
李信打的很爽。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雨露均沾,让这些儒生都有了两个红脸蛋。
然后李信甩了甩手,对李水说道“槐兄,怎么样?这些儒生是不是老实多了?”
李水看着他们,幽幽的说“看起来,似乎老实一些了,毕竟嘴都肿了,说话也不方便。”
“我只是不明白,刚才这些人为什么不躲呢?”
李信说道“因为他们勇嘛。”
李水说道“可是不也有一句,仁义礼智信吗?他们就站在这挨揍,是不是有点不智?”
儒生们顿时微微一愣。
好像……也对啊。
刚才怎么头脑一热,就把这事给忘了呢?
被人说了一句懦夫,就死撑着站在这挨揍?实在是太蠢了点。
不不不,不是我们太蠢,是这些秦人太狡猾了,没错,就是他们太狡猾了。
李水懒洋洋的说道“诸位,你们还能说话吗?”
儒生们张了张嘴,发出来几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李水又说“陛下要询问封禅的事宜。让我和李大将军来请你们,现在……你们跟我走吧。”
儒生们面面相觑这叫请?陛下要请我们,他们却把我们打成这样?太嚣张了,真的太嚣张了。
儒生们憋着一肚子火,想要好好的告李水和李信一状。
但是前两天打的腹稿,好像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更可气的是,现在这嘴……说话也不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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