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家一大家子迎着冬天的晨光来到祠堂时,谈正平仍在一旁扶腰吐个不停。
小三子见他吐得脸又青又白,焦急问道:“正平叔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小三子,只有你才是真心关心我的人。”谈正平那叫一个感动啊!
不像他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把他从床上弄起来不说,看他吐了居然问都不问一句。
不,别说问了,就连瞧都没往自己这边瞧上一眼。
谈正平看向周浩然,却见他在看到沈家人来了之后,屁颠屁颠上赶着跟沈老爹问好,“顺便”与张春暖眉目传情。
唉,见色忘义啊~~~
好在还有小三子……
“正平叔,我是怕你在这里吐着,等下吃饭的时候会让村里人看见没胃口。”
谈正平:“……”
都是坏人!
张春暖见小三子在这边停留的时间太久,走过来看是什么情况。
“谈正平,你该不会是看杀猪把自己看吐了吧?!”
张春暖惊吓道:“一个大男人,连十七和八月两个小娃儿都比不了。”
“谁说的!”谈正平倔强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寻找那俩小祖宗的身影。
终于在周浩然身旁,看到了正牵着他手看大师傅剖开猪肚子,捧出猪心的沈十七和沈八月。
还没来得及观察他俩的表情,目光在触及到那一片暗红色时,胃中一阵翻涌。
“呕——”
王心昱刚好走过来,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冷清的眼中划过一丝担忧。
“要是真受不了就别看了,让小三子送你回去吧,实在不行就送去大队卫生所看看。”
张春暖正疑惑着王心昱怎么突然那么多话,见她询问地望着自己,笑着摇摇头,说道:
“别看他现在吐得那么厉害,说不定等下真上了桌,他比其他所有人吃得还要狠。”
说到这里,她笑得更欢了,指着小三子说道:“还记得咱家第一次杀兔子的时候,小三子哭得都打嗝了,怎么说都不让杀。
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兔子是他养大的,有感情了,他不忍心。
结果呢,那天晚上的麻辣兔肉属他吃得最多!所以你别看现在你们正平叔吐得厉害,等下你们就瞧好吧!”
被张春暖这么一说,小三子就记起了几年前做的傻事。
哇哇大哭着不给杀兔子,还说兔子是自己养大的,跟儿子女儿差不多。
结果还是拗不过婶娘。
小三子还记得吃晚饭前自己发誓赌咒,绝不碰兔子肉一下,
然后……嗯,真香!
回忆起三年前的记忆,小三子对都快把胆汁吐出来的谈正平放下心来。
婶娘说得对,就正平叔这个贪吃性子,他现在吐了,说不定等下全补回来。
张春暖与小三子一起离开,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王心昱却留了下来。
她上前搀扶着谈正平站起,问道:“你还能不能坚持走到卫生所?要是走不了,我就骑自行车去把人叫来。”
谈正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
而离开的张春暖却意外碰到了王冬雪:“春暖姐,我终于见着你了!”
二人手挽着手进了祠堂,挨着炭盆坐下,互诉离别后发生的事情。
主要说的还是王冬雪,第一次出远门的所见所想知道有孕时以为无法与丈夫见面的失望、咬牙坚持见到丈夫后的欣喜。
以及见到周华成狼狈模样时的心疼,和干脆利落拉着丈夫认下干爷爷时的思量等等。
王冬雪由衷感谢了一番周浩然一路上的照顾,和为周华成细细打算的心。
她听说褚盼儿不仅和闵凯旋钻稻草垛子被人当场抓住,还四处传播张春暖的谣言,气得忍不住大怒道:
“呸!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春暖姐你又没惹她没碍着她,她真是坏透了!难怪最后搞破鞋会被人抓住!”
“你说谁搞破鞋?!”
褚盼儿尖利的声音在祠堂大门外响起。
二人循声望去,正好看到她脸色苍白,嘴唇却被咬破了皮,红得诡异地站在祠堂进门处。
以往怯生生的模样大变,似乎是认定自己即将嫁给西山矿场的会计,就比她们这些只能烂在村里的妇人高贵。
褚盼儿仰着头,走进祠堂,哼声道:“我和凯旋哥是情到深处……才不是你们说的搞破鞋!张春暖,你跟她说我搞破鞋,难道不是在传我谣言吗?”
张春暖低头漫不经心打量自己的指甲,答道:“你做过的事情,怎么是我传谣言了,我只是原原本本把事情说出来而已。”
“你!”
张春暖见她朝自己和王冬雪冲来,急忙开口说道:“你别过来!离我们远一点儿!不然别怪我说服队里,不让你从村里出嫁!”
她的声音因为说话太急,又快又厉,听得很是刺耳。
王冬雪凑过来小声问道:“春暖姐,你怎么没让她过来,让我们好好教训她一顿!”
“你啊!”张春暖无奈一笑,低声答道:“你怀着娃儿,这一趟去北地,舟车劳顿,本来胎儿就不太稳,你可给我坐好了别乱动。
再说咱们不用同她计较,过完年她就得嫁出去了,以后日子过得好不了,何必上赶着找麻烦。”
张春暖已经从那位矿场领导口中得知了闵凯旋的大姐,三年前去劳改的闵秀英回来了。
有这样的大姑子,褚盼儿一个除了人,什么也没有的女知青,怎么可能让闵秀英满意?
说来可悲,但在这个时代,嫁人确实等同于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她已经能想到褚盼儿婚后生活的悲惨,就不必在这些小事上大动干戈。
再说,她们也没吃亏不是吗?
不过这话不能照实说出。
张春暖心中思绪一转,目光意味深长看了褚盼儿穿着薄薄棉衣的肚子一眼,用小声却能让祠堂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冬雪你别冲动,万一褚知青肚子里揣上了,咱俩一个不小心,害她娃儿掉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