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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8 起兵匡复
    卢氏拿帕子按在眼角处,委屈难当地哽咽道:“……大郎原先曾立誓不娶,我见他好不容易有了想娶的女郎,自是替他欢喜的,加之又念及他与郎主向来不睦,我若出言反对,岂非又要加深你们父子间的隔阂”

    “我与他之间还怕再添隔阂吗他又何曾将我当作父亲看待过”崔洐皱眉道:“你若因顾忌此事,而纵着他胡作非为,才是愚昧无知!”

    卢氏开始低头掉眼泪:“是,都是妾身的错,妾身错就错在与人做了这继母,身份错了,便怎么做都是错……”

    “你……这又是在胡扯些什么”崔洐最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落泪,语气无奈道:“我不正是为了你在思虑,你可知那些在朝为官的族人是如何看待你这宗妇的皆说你在刻意捧杀那逆子!”

    卢氏目露惊惑之色:“可……可那晚正是他们让妾身从中劝一劝的呀!”

    “他们口中的劝,显然意在让你劝阻那逆子,岂会是叫你从中附和”崔洐无奈至极地叹气:“夫人啊,凡事你也得动一动脑子的!”

    “妾身哪里有什么脑子可动……”卢氏面色愁苦,自嘲自怨:“妾身倘若是个有脑子的,又哪里会生出琅儿这么个没脑子的呢。”

    “……”崔洐一噎,再无话讲了。

    他这妻子,虽没太多脑子,但胜在心肠不坏,性子绵软懂得顺从,心思简单好捉摸。

    同那心思过重性子执拗的郑氏,实是两种人。

    二人所生的儿子,也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想到那一身反骨的长子,崔洐顿觉心口处那郁结之感更甚了几分,眉心也高高隆起。

    那逆子在芙蓉花宴上做出了那样的荒唐之举,却至今不曾归家解释一句,显然是丝毫没将他这父亲放在眼中!

    “郎主。”

    有仆从走了进来行礼。

    崔洐拧眉问:“可是那竖子回来了”

    “尚未见六郎君回来。”仆从道:“是老郎主使人传话,请郎主去外书房商议要事。”

    崔洐闻言未敢耽搁,立时下了榻。

    父亲知他病了,却仍让人来寻他前去议事,这“要事”必然格外紧要。

    卢氏便与女使一同侍奉他更衣。

    崔洐匆匆去了外书房。

    “咿,父亲呢”崔琅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却发现只母亲一人在堂中独坐喝茶。

    卢氏掀起眼皮看了次子一眼:“你倒是会掐着时辰回来,这会子他去了家主那里,一时半刻是顾不上打你了。”

    崔琅大松一口气,也凑了过来喝茶,见她眼尾微红,不由“啧”道:“阿娘方才这是又糊弄父亲呢。”

    卢氏刚演完有些累,懒得理会儿子。

    “阿娘,您瞧着父亲他得知了长兄求娶常娘子之事时,究竟是什么反应可有些许松口的迹象没有”

    见阿娘不理自己,崔琅又凑近些,“嘿”地笑了,压低声音问:“儿子的意思是……我以后有没有可能也不娶那四家的女郎,去娶别家娘子”

    卢氏将茶盏放下,感慨道:“怎么没可能呢,凡事皆有可能。”

    崔琅眼睛微亮:“那依阿娘看,有几分可能”

    “喏,瞧见没”卢氏微抬了抬下颌,眼睛看向堂外的方向。

    崔琅跟着看过去,只见他养着的那条黄狗正在院中吐着舌头朝他欢快地摇着尾巴。

    他阿爹规矩多,准许狗进院子已是极限,进屋是断不能的,日子久了狗便也养成了这守规矩的习惯,只在院中呆着。

    可阿娘忽然让他瞧狗作甚

    崔琅疑惑间,只听自家阿娘道:“同你变成狗的可能差不多。”

    “……”崔琅面现苦色。

    这便是阿娘的“凡事皆有可能”

    “你突然问这个作何”卢氏看向儿子,狐疑地问:“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儿子能有什么想法”崔琅使出反问**来掩饰心虚。

    “你最好是没有。”卢氏感叹道:“一个崔家长房,统共两个儿子,可不能全是反骨,不然这日子还过是不过了”

    崔琅也感叹:“儿子倒想呢,奈何这骨头不比长兄那般硬,纵是想反,怕也没这本领。”

    说着,他岔开话题:“不过,阿爹不是病了么,祖父怎还喊人去议事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又哪里知道。”卢氏并不关心这些,或者说这不是她该关心的,她很清楚有些事她关心与否都不会改变崔氏族人的决定。

    她只对儿子道:“你若想知道,跟去听听便是了。”

    崔琅忙不迭摇头:“这种时候我去了便是找骂,我才不去呢。”

    况且,他又不比长兄那般成器,从前行事又过于纨绔,若果真是族中极紧要之事,祖父真不见得乐意让他听。

    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自有祖父他们在呢,不必他去瞎操心,他也乐得轻松。

    “我听你院中的管事说,你这些时日一直在使人暗寻什么擅医眼疾的郎中”卢氏此时随口问儿子。

    “是有此事……”崔琅喝茶的动作一顿,尽量自然地道:“我有位同窗家中人患了眼疾,我帮忙来着。”

    卢氏打量着他。

    崔琅忽觉坐不住了,放下茶盏便起身:“既父亲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阿娘回头记得告诉父亲一声儿,儿子已经来过了!”

    好巧不巧,此时外面哗啦啦地落起了雨来。

    崔琅也未留下避雨,只催着女使取了伞来,由一壶撑着伞离开了此处。

    他得去问问他院中管事,寻郎中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嘴巴这么快,不晓得办事有没有这般积极。

    雨势磅礴,将雨幕织得极密,雨珠砸在青瓦上,迸溅出深秋的凉意。

    一辆马车在兴宁坊常府门外停下。

    认出是自家的马车,门人忙撑一把伞,拿一把伞迎上来。

    从马车里走下来的常岁宁。

    喜儿替自家女郎撑伞,主仆二人踏入府门,在前院的一条长廊下,看到了在廊下避雨练枪的常岁安。

    “……小岁安,我教你,你瞧我,出枪时先这样!”

    阿点在一旁一本正经地指点着常岁安。

    常岁安点头,照着他说的试了试,雨幕长廊下,少年人身形矫健灵敏,动作收放有力,将一杆红缨长枪舞得意气风发。

    “小阿鲤,你怎么回来了!”

    阿点眼睛一亮,惊喜之下在廊中蹦了起来。

    很快,他直接翻出长廊围栏,冒着雨开心地跑向常岁宁。

    常岁宁忙接过喜儿手中的伞,高高举过他头顶:“你跑来作甚,下着雨呢。”

    三人挤在一把伞下走进廊中,身上都淋湿了大半。

    常岁安忙放下长枪,拿起一旁自己的披风给妹妹披上,边关心地问:“宁宁,你今早才去的国子监,怎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今日褚太傅休沐去了国子监,却被圣人急召入宫,我心中莫名不安定,便回来看看。”常岁宁问:“阿爹呢”

    “阿爹晌午也被急召入宫了。”常岁安道:“此时还未回来。”

    常岁宁心中微沉。

    老师身居要职,被召入宫中议事,其中存在的可能颇多,但老常是武官,也非天子心腹近臣,既也被点名召入了宫中,那便只剩一个可能了……

    要有战事、或已有战事了。

    常岁宁去了前厅,一直等到深夜三更,才见常阔回来。

    常阔在宫中呆到现下,只用了些茶水点心果腹,又因有旧伤在的那条腿站了太久、加上每逢雨天都会作痛,此刻坐在椅中便显出了几分疲惫之色。

    白管事让人去厨房将热着的饭菜提来。

    常岁宁先问道:“阿爹的腿还好吗”

    “无碍,老毛病了。”常阔接过老仆递来的热茶,道:“且吃了药了,这会子倒也不疼了。”

    别说,之前那女人让人送来的药,倒还真挺管用,还好他没扔。

    常岁宁略放心了些,这才问:“阿爹,此番圣人急召,可是出什么要紧事了”

    常阔大手握着茶盏,神情几分凝重地点头:“李正业以匡复社稷为名,自扬州起兵,反了。”

    “李正业”常岁安大惊:“那位英国公!”

    常岁宁亦是一惊。

    竟是内祸,且起兵者竟是李正业。

    此人她并不陌生。

    李正业本姓徐,乃前英国公名将徐绩之孙,出身名将之家,其人很是骁勇,李姓乃先皇赐姓。

    她尚是李效时,犹记得此人是与明后站在一处的,明后当年掌权的路上,此人亦是助力之一……而现下对方却要起兵反了明后,自称要匡复社稷

    其中矛盾利益纠葛常岁宁顾不上细究,古往今来君臣分道扬镳是常有之事,现下重要的不是这个。

    她更关心的是:“为何会是自扬州起兵扬州大都督府陈长史何在也跟着反了不成”

    大盛设大都督之职,大多只是遥领,正如崔璟虽为并州大都督,人却不常在管辖之地,平日真正统管调度大都督府事宜的官员乃是府上长史。

    半年的时间已足够常岁宁了解掌握大盛如今身处要职的官员信息,她自也知晓扬州大都督府的长史姓陈。

    “那位陈长史……”常阔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常岁宁皱眉:“怎么死的”

    常阔也拧眉:“说来甚是荒谬……”

    常岁宁便等着他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