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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6 宁远将军(求月票)
    不对吗?

    阿点扯下她的手,连忙扭身看向身后,盘坐改为了跪坐,露出了猜对之下得意的笑:哪里不对了,明明就猜对了!

    常岁宁望着他有些惺忪,却愈显清澈的眼睛:明明就猜错了啊。

    阿点哼了一声:你骗人!

    你才骗人呢。常岁宁顺势坐在毯子上,微微歪着脑袋,盯着他瞧,笑眯眯地问:小阿点,你不是说一眼便能将我认出来,一下便能将我闻出来的吗?

    那个最大的秘密,此刻突然就被她以这般轻松随意的方式说了出来。

    阿点一下愣住,神情凝结在脸上。

    反应了一会儿后,他疑惑地歪了歪头,眼底涌现困惑、茫然。

    对上那双带笑的眼睛,他的困惑越来越汹涌,他拿手抓了下脑袋,开始莫名慌乱,嘴巴动了几下又不知说什么,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抬手抓住面前女孩子的肩膀,左右寻找,似要将她藏起来的东西找出来。

    他很着急很着急。

    而眼前的一切似乎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那双与他对视的眼睛。

    那双眼睛,好似变幻成了一座满是迷雾的森林,将他困在了其中。

    此刻他如一头笨拙的小兽在茫然狂奔着,于这看不到边际的迷雾中,不停地撞开那些挡路的枝叶藤蔓,不停地往前跑,试图找寻出路和答案。

    直觉告诉他,迷雾的尽头藏着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但他怎么都跑不出去,急得快要哭出来,但却好似连声音都被困缚住,让他说不出话,急出一头汗来。

    直到,一根凉凉的食指,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的身形高大宽阔,衬得面前坐在毯子上的少女愈发单薄瘦小。

    但相比之下,他却更像个孩子。

    那少女点在他额头上的手指,微微抬起,又落下,口中随之缓声道:点兵点将,骑马打仗……

    奔跑在迷雾中的阿点骤然停下脚步。

    他见得面前迷雾倏然消散,炽目的日光照射进来,驱散了他的茫然与焦急。

    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站在日光下,那道背影的主人,在他的屏息注视之下,正慢慢转过身来……

    那声音则在继续:……点到是谁,跟着我走,若是不走,便是……

    那背影已经转了过来。

    他看到了!

    于是,阿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终于得以发出声音:……殿下!阿点才不做小狗!

    所以是殿下!

    是殿下回来了!

    眼前的一切皆被泪水模糊,他看不清眼前人,却也无需用眼睛去看了!

    眼睛会骗人,但心不会!

    阿点呜地一声哭出来,扑向面前的人,一把抱住。

    常岁宁险些被他撞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点大哭着道:我就知道,他们骗人!

    他们说,去世了就是死了,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呜呜呜!

    我才不信他们!殿下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就知道,殿下从来不骗人!还好阿点只信殿下的话!

    他为此同许多人大吵争执过,为此变得任性不听话,为此偷偷跑去了景陵,同守陵的侍卫们动手打过架,他说他要见殿下,但每个人都拦着他,还说他果然是个不可理喻的傻子。

    这些那时并不觉得委屈的事情,现下在殿下面前,终于敢化作了能宣之于口的委屈。

    他委屈地大哭,嘴巴里说着一些听来似乎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

    殿下,我一直都在听话等您回来的,我不是小狗!

    我知道啊。常岁宁觉得自己此刻倒像一条小狗,就快被他给活活闷死了,她好不容易推开像一只大熊一般紧紧裹着她的阿点,双手按住他的肩,笑道:我也不是小狗,我未曾食言吧?

    当初她去往北狄之际,曾与他拉勾,她会回来,而他会等她回来,谁若食言,便是小狗。

    嗯!阿点哭着重重点头。

    说着,他伸出十指,在她面前比划,眼睛里全是委屈的眼泪:我等了殿下好久好久,下了好多次雪,打了好多次雷了!

    我知道,我们阿点最怕打雷了。常岁宁从他衣襟里取出一只帕子,她家阿点是很爱干净的,总会带着小帕子,叠得整整齐齐,藏在衣袍下。

    他算不清也总弄不明白岁月更替,从前她在时,他喜欢用花儿开了几次来代替年月流转。

    可她走后,他不用花儿了,而改用下了好多次雪,打了好多次雷来代替分别的日子。

    好似分别的日子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阴雨雷雪,最叫他记忆深刻。

    他无法明确说出自己的委屈和煎熬,却又表达得这样清楚。

    殿下,您怎么才回来?阿点拿手背蹭了下眼泪,哽咽着问,似有一丝埋怨,却也无比柔软。

    常岁宁轻声道:因为路有点长,走得慢了些。

    原来是这样吗?

    阿点立刻理解了她,赶忙道:没事的,赶路本就不能着急,平安才最大!

    反正他等多久都可以的,只要殿下平安回来,他多着急一点也没关系!

    嗯,平安才最大。常岁宁将帕子塞到他手里,笑着道:所以我平安回来了。

    这句话让阿点分外开心,他露出欢喜的笑容来,旋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正,又赶忙为自己解释:殿下,阿点没有骗人,阿点早就认出殿下了!

    说着,伸手做出发誓的模样:真的!

    常岁宁莞尔:我知道的,阿点早就认出来,闻出来了……只是阿点不知道怎么说。

    真正的阿鲤与阿点并不亲近,从前并无太多交集,是她成为了阿鲤之后,阿点才突然开始亲近她,信赖她,跟随她,如此种种,都是因为他认出她了。

    论起最先将她认出来这件事,阿点当排第一。

    第二该是榴火,第三么……应当便是崔璟了。

    嗯……如此一对比,一人一马一孩童,能混在这中间,崔璟倒果真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呢。

    常岁宁这般想着。

    而得了她的肯定,阿点越发欢喜了。

    他不再哭了,于是开始有了多余的注意力。

    他看着面前的人,流露出费解与好奇之色:可是殿下……您如今怎么变成女孩子了呢?

    他的心智与常人不同,旁人眼中的借尸还魂,在他这里只剩下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变字。

    常岁宁眨了下眼睛:变成女孩子不好吗?

    她都险些要忘了,与老常他们不同,阿点从前并不知晓她女儿家的身份,在这方面,他的认知是很迟钝很朦胧的。

    也不是不好……阿点盯着她瞧了又瞧,慢慢皱眉,才问出最在意的问题:殿下,您变成这样,必然很疼吧?

    一块木头想要雕刻成新的样子,都要拿锋利的刻刀凿上好多下呢。

    对上那双忽然又涌出泪花的清澈眼睛,常岁宁心中软下来。

    她与阿点,是可以相互取暖的存在。

    阿点带给她的,从来都不比她给他的少。

    她点头:是有一点疼。

    刀划过脖颈时不疼,摔在冰凉的雪地里,也不疼。

    但望向故土的方向时,她是疼的。

    阿点将泪死死忍回去,朝她又凑近了些,拿起她的双手,给她呼呼吹了吹。

    吹罢双手,又去吹她的额头脑袋。

    他呼出来的气很足,一下下吹得十分卖力,似要将一切疼痛都给她吹走。

    常岁宁额角毛绒绒的碎发都被他吹得蓬起来。

    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全好了。常岁宁莞尔:一点都不疼了。

    回到她的故土,见到她的故人,便不疼了。

    阿点便放心许多,又转身给她倒了一盏热茶,塞到她手里让她喝,好似她当真刚赶了一段很远的路,刚回到他面前。

    等常岁宁喝罢茶,阿点又想到一处关键,于是问:殿下,您变成了小阿鲤,那小阿鲤呢?她又去哪儿了?

    常岁宁认真答他:阿鲤和我一样,走了一段很长的路之后,也会换一副新模样,若有缘,来日定会再重逢的。

    这样啊……阿点费力地想了想,而后道:那到时候,我一定也能认出她来的!

    既然这样,此事可就交给你了。

    阿点拍了拍胸膛:殿下放心好了!

    常岁宁笑着与他点头。

    若是可以,她当真很希望有那么一天。

    阿点也不困了,乖乖跪坐在她面前,左一个殿下,右一个殿下,话怎么都说不完。

    末了,常岁宁交待他:往后在外面,可不能喊殿下。

    阿点不解: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常岁宁言简意赅:若这个秘密叫坏人知晓了,他们是会将我抓去,当作妖怪烧死的。

    吓唬小孩,是她的强项。

    阿点果然大惊失色:殿下才不是妖怪!

    那你往后喊我什么?

    殿……阿点捂了下嘴巴,赶忙郑重改口:小阿鲤!

    阿点乖。

    常岁宁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

    得了这句久违的夸赞,阿点格外开心满足,如果此刻身后有个尾巴,必然要摇上天了。

    而接下来,他的心思主要围绕着一件事——

    殿下,现下没有外人在……可以喊殿下吧?殿下,您变成了女娃娃,会不习惯吗?

    殿下,当女娃娃好玩吗?

    殿下,能不能把我也变成女娃娃?

    说着,话题又逐渐跑偏:女娃娃可以生娃娃,那能生猫吗?我若是成了女娃娃,可以多生几个猫猫出来吗?我若生猫,会是什么颜色的?

    ……常岁宁的语气很为难:这,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啊……

    ……

    天色将亮之际,常岁宁才从阿点帐中出来。

    奉命守在帐外的喜儿和阿澈迎上来。

    听闻阿点才睡下,喜儿便感慨:点将军的精神头可真好。

    除夕嘛。常岁宁打着呵欠道:小孩子总喜欢守夜过除夕的。

    常岁宁回了自己帐中,一觉睡到临近午时。

    刚洗漱穿衣罢,忽听闻帐外有嘈杂之音,片刻,阿稚入内:女郎,京中来了传旨的使者。

    这一行年前自京中出发的使者,紧赶之下,倒是赶了个巧,于大年初一之际来到了军营中。

    这道自京中而来的圣旨,是为了褒奖

    赐封常阔父女,及其麾下有功的将士。

    此番讨伐徐正业之战尚未结束,但当初常阔援救和州时局面特殊,且又平定了李逸作乱,这两则功劳,理应是要另行褒赏的。

    圣旨之上,女帝大赞了常阔及其女常岁宁忠勇大义之举,赐下诸多金银珠宝田宅,皆已先行送至京中骠骑大将军府上。

    常阔听了,略觉遗憾,怎不一并送来此地呢,毕竟京师那虎狼窝,回不回去还两说呢。

    怀此朴素想法的常阔,对此给出朴素的评价——这赏赐,没啥诚意。

    而除了言辞褒奖和金银外,最让人关心的,显然还是封赏之事。

    那使者太监继续当众高声宣读:……骠骑大将军常阔之女常岁宁,以己身护卫和州,斩杀徐正业麾下祸首,后诛杀反贼李逸,其功甚显,虽为女子之身,实是非常之才,奇才现世,是乃天佑大盛之兆,朕为顺应天意,特破例封尔为宁远将军,食五品将军禄,望汝随父再立功业,早日击退徐氏大军,卫大盛疆土,朕于京中静候凯旋之音——

    那太监高唱罢钦此二字,含笑望向常岁宁:宁远将军,快些接旨吧。

    于众将士无声胜有声的瞩目中,少女执手拜下。

    臣,常岁宁,叩谢君恩。

    那太监将赐封的敕书双手递上,含笑道:常娘子乃大盛第一位五品女将军,日后定能再立奇功……

    常岁宁接过:借公公吉言。

    太监与她点头,旋即走向常阔,与常阔行礼:陛下另有几句话,未明于圣旨之下,特令咱家私下向常大将***达……

    见他虽言私下二字,却并无要避开众人的意思,常阔便也直言道:公公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