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内外，形成了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

    教堂里，彻底融合的污染物血肉已经融为一体，爬满了整个地面、墙面、屋顶。穿着黑衣、似人非人的怪物伫立在血肉之间，漠然着看着来客。

    教堂外，一无所知的盲女低低地哀求：“我，我妈妈病了，需要钱，但我没有钱。我想卖掉自己，换钱给她看病。我会听话的，我什么都可以做。”

    谢伦冷漠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和寻常的污染物不一样，没有太多传播污染和信仰的**，甚至认为自己该是神祇“潘恩”之下唯一的存在。

    所以，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没有任何兴趣。

    盲女啜泣起来：“求求您，买下我吧。”

    谢伦开口了，用已经异变的、沙哑艰涩的人声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

    “……”

    谢伦挥了一下手，某一处镶嵌在墙壁里的暗格撕裂。

    无数金灿灿的金币从暗格里滚落出来，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在血肉菌毯上。

    这些财富，是这个教堂的主人藏起来的，瞒得过他人，却瞒不过他。

    谢伦说道：“你可以拿走它们。”

    盲女咬了咬牙，突然迈开双脚，走进了教堂。

    她赤着双足，踏在了本质是污染物的血肉菌毯上。

    强烈的痛苦刺入她的脑海，她哀嚎起来，跌倒在地上，却又硬生生撑住身体，爬起来，浑身颤抖着向金币响动的地方爬去。

    她的腿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鱼鳞，但是终于抓起了一把金币，又终于在彻底异变前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教堂。

    谢伦没有阻止她。

    如果她被污染了，那就活该被吞噬。

    如果她没有被污染，那就随她去吧。

    在黎明之前，谢伦·森转身离开了。

    ……

    几个小时后，盲女又回来了。

    她依旧穿着破旧的单衣，身上有不少异变的地方，站在教堂门口瑟瑟发抖。

    一半是因为寒冷，一半是因为兴奋。

    她被污染扭曲了，也被治愈了眼疾——就像污染的力量令谢伦重新站起来一样。

    她的眼睛不再是灰白色，而是拥有了一双深褐色的漂亮瞳仁。

    她看见了被猩红血肉覆盖着的恐怖教堂，却在教堂门口缓缓跪下，俯首。

    “感谢您，我的主人，我的神祇。”她欢欣地说道。

    她本该恐惧这一幕，但是她的意志已经被污染扭曲了，所以她并不害怕，反而觉得那些令人作呕的腐烂血肉非常亲切。

    “赞美您，赞美伟大的神祇。我将为神祇带来更多的信徒，为您带来更多的猎物。”她亲吻血肉菌毯，狂热地说道。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而从那一天起，一个传说突然在贫民窟里流传了起来。

    传说，那个令女孩们恐惧、令男人们喜爱的魔窟里皈依了真正的神。

    走进教堂的人，只要通过神祇的考验，就能获得财富和健康。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随后在极端的痛苦中被彻底污染，被血肉菌毯所吞噬。

    但他们的死亡反而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

    走进血肉教堂的人大部分都死了，也有少数几个幸运儿，付出了重度污染的代价后，触碰到了金币——但是意志被扭曲的他们，却已经不在乎财富了，他们欢呼着，雀跃着，最后像盲女一样成为了血肉教堂的拥护者。

    随着吞噬融合的污染物越来越多，血肉菌毯继续向外延伸，彻底包裹了整个教堂。

    而朝圣者们前赴后继地踏上死亡之路。

    他们是贪图钱财的贪婪者，穷途末路的贫民，或者身患绝症的病患。死亡的威胁不能让他们停下脚步，变成怪物的代价在他们眼里微不足道。

    而在教堂中央，锁链织成的十字架被血肉覆盖，最后化为了一尊羊首鱼身的潘恩神祇像。

    它偶尔会放声高歌，层层叠叠的祷言扩散开来，而所有聆听者都成了神祇忠实的信徒。

    一切显得荒诞而可笑。

    ……

    西泽帝国首都。

    诗寇蒂最近一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病毒一般的污染视频全网泛滥，已经导致不少人被污染进了医院，有的甚至还出现了身体变异的症状，有长角的、有长毛的、有长鱼鳞的，什么都有。

    西泽帝国最严重的一位病人，双腿合拢在一起变成了鱼尾的形状，虽然还未长出腐烂的鱼鳞，但内在的骨骼肌肉结构已经完全改变。

    更可怕的是，这种疾病还有传染性，几位接触过这个病人的医生全都感染了类似的症状，纷纷长出了羊角、绒毛等等异物，好在程度比较轻，切除了变异的部位后，便恢复了正常，只是不知道以后还不会复发，尚还处于隔离观察期。

    若不是这位病人以往的身份经历非常清晰——他是一个在精神病医院里关了二十年的妄想症患者——为他治疗的医生们都不敢相信他是人类。

    西泽帝国的皇室和内阁都被惊动了，连夜调集人手彻查此事，把各类科学家、神秘学家、宗教人士们全都拉了出来，成立了一个代号“通天塔”的机构……但一群人乱成一锅粥，各说各的理，在会议上骂街，至今既没有弄明白污染视频是怎么回事，也没能治好变异者。

    干啥啥不行，撕逼第一名。

    在第n次暗中捏断了手中的笔，却又不得不面带优雅的微笑劝架和稀泥后，诗寇蒂对整个组织几乎绝望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暂时依仗他们——毕竟这已经是她换的第十三批专家了，总得让他们开完一场会再炒他们鱿鱼吧？

    作为受过贵族教育的西泽帝国皇室皇长女，以及通天塔的首席，诗寇蒂拥有十分良好的外在修养，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心里将这群废物骂成狗。

    但是内心骂归骂，她还是不得不带着优雅的、迷人的、高贵的、谦和的微笑，像吉祥物一样坐在会议桌的上首，看一双皮鞋从一位魔剑士的脚下飞向一位神官的脑门，再看一只黑漆漆的臭袜子从一位巫师的头上飞向一位亡灵法师的嘴里。

    眼看着那位张口大骂却不小心吞了只臭袜子的亡灵法师抡起拳头，诗寇蒂及时地、委婉地开口制止：“请诸位理性讨论，不要伤害彼此。”

    不要伤害彼此——这大概是通天塔最后的底线了。

    毕竟在会议上受伤算工伤，医疗费挺贵的，诗寇蒂不想给他们报销。

    吃了只臭袜子的亡灵法师涨红了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不甘心地放下了拳头。

    看着乱成一团的会议现场，诗寇蒂心中暗叹，心知今天又是没有结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