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言律歌坦然承认,“我看中那块地了。”
“我还听说,你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诗寇蒂又说。
“姜长海说了,是一个帮派组织,在阻挠我们的拆迁工作。”言律歌扬了扬眉,“但他觉得自己能够解决,所以我就先没管。
“不过,既然连你都知道这事情了,看起来背后另有隐情咯?似乎不是普通的‘帮派组织’那么简单。
“你知道些什么?”
“那可不是一般的‘帮派组织’。”诗寇蒂语气轻缓,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而是‘净水公司’。”
本来她还犹豫过,要不要对言律歌说出这些事,提醒一下对方。
就在不久前她才刚刚做出决定。
就当是那杯咖啡的回报吧。诗寇蒂想道。
“‘净水公司’?”言律歌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诗寇蒂双手交叉,放在在身前的桌面上,用不急不缓的语气侃侃而谈:“大多数人都认为,贫民窟里最大的帮派组织是‘刀会’——就是不久前被你们的超凡者卡罗琳烧掉的那个。
“但实际上,贫民窟里有两头公认的魔鬼,一头是‘刀会’,另一头就是‘净水公司’。
“‘刀会’是一個传统帮派,依靠开设黑市、黄赌毒、非法交易等等手段获利,在地下世界中十分有名。
“而‘净水公司’,则是一个半黑半白的存在,靠垄断贫民窟的净水资源谋取暴利。”
诗寇蒂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顿了一顿,神态依旧优雅从容态,但再开口时,语气却多了几分讥讽的味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位于帝国首都,距离首都最繁华的地带只有数十公里阿卡德贫民窟里,至今都没有自来水供应。
“在那个地方,所有的饮用水完全依靠‘净水公司’提供的桶装纯净水,有且只有这一个品牌,价格奇贵,甚至比平民区售卖的矿泉水还贵。”
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
没有市场,就创造市场。
衣、食、住、行乃人类生存的刚性需求,其中“食”中的饮用水更是重中之重。
人可以几天不吃饭,却不能不喝水。
可想而知,垄断一个地区的饮用水,将生活必需用水卖出天价——那该是多大的暴利生意啊!
只是那些可怜的贫民窟劳工们,每天起早贪黑挣钱,一年到头为了生活努力奔波,不知为何从来就攒不下一分钱。
他们的祖辈好不容易从奴隶的身份里解脱,却从未得到真正的解放。
言律歌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事儿干得过分了啊。”同为资本家的世界首富幽幽地说道,“所以,我们想拆掉整个贫民窟,对‘净水公司’来说,简直是挖他们的根。
“毕竟人都走光了,还有谁会买他们的水喝?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怪不得他要千方百计地阻挠我们。”
言律歌一点儿不意外。
这世上,由利益纠纷引发的暴力冲突,要比常人想象中多得多。
普通人为了一亩几分田都时有拳脚相向,“净水公司”这样不守规则的灰色企业,怎么能忍得了别人动他的钱袋子?
不说别的,单说基石科技集团崛起的这十几年,言律歌和他爹遇到的威胁、绑架、暗杀多得能绕海蓝星一圈。
不过这父子俩一个有系统傍身,一个是从末日世界穿越回来的狂徒,所以被他们弄死的人多得能绕海蓝星三圈。
“但是——”言律歌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翘着二郎腿,抬眼,“但你们的内阁是吃干饭的吗?
“这都涉及到人的基本生存问题了,伱们的内阁都不管管?
“连赖以生存的水源都能被一个帮派组织垄断——真就不把平民窟的人当人看?”
帮派组织言律歌也接触过不少。
贩毒的、走私的、开会所的、开赌场的、垄断旅游搞黑景点的……但至少在法律秩序完备的主权国家,没有一个敢那么嚣张地对民众的生存所需物资下手。
在天洲,民用水电乃是国家级基本工程,再穷再偏的地方也要保障通水通电,哪怕付出的成本远远超过收益也在所不惜。
哪个帮派敢对民生事项伸手,不怕被武装司打爆狗头?
在言律歌自己的黑石群岛上,为了保证居民们的生活质量,黑石研究所更是在用远低于成本价的价格在向居住者供应生活物资,期间产生的亏损再多,言律歌也没吭过声。
在那大洋中央的小岛上,用水靠海水淡化,用电靠核电站,吃的用的玩的靠远洋运输,他但凡收个成本价吧……那物价就直接起飞了。
所以言律歌听到这种破事儿,第一反应是“净水公司”这破玩意儿你今天他妈完蛋了,第二反应是你们西泽帝国的当权者这么废物怎么还不完蛋?
对此,诗寇蒂微微垂了垂眼,露出了一丝不知是无奈还是嘲讽的表情。
她稍稍撩了一下眼前挡住视线的发丝,正襟危坐,继续向言律歌科普自己国家的现状:“据我所知,光是最近这十年里,内阁就曾三次试图进入贫民窟铺设自来水管道,改善当地居民的居住生活环境。
“但是第一次提案因为当地‘居民’的暴力抗议无疾而终;第二次因为自来水公司的负责人车祸身亡而搁置;第三次自来水管道工程在当时首相汉克的命令下强行推进,却在启用当天发生了3268起管道泄漏事故,整个贫民窟水漫金山,最后被迫废弃。
“时至今日,贫民窟里的居民仍然没能用上干净清澈的自来水,只能从为数不多的收入里榨出一份,从‘净水公司’手里高价购买纯净水。
“而更加讽刺的是,臭名昭著的‘净水公司’董事长兼ceo马修·怀特,却连续几年荣登西泽富豪榜,甚至在四年前靠着到处撒钱,以议员的身份成功进入内阁,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
“——从那天以后,内阁议员们再也没有递交过在贫民窟铺设自来水管道的提案。”
不得不说,真是一种绝佳的讽刺。
而更讽刺的是,她诗寇蒂·西泽作为西泽帝国名义上的统治者继承人,明明知晓这一切,竟然对此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