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梵恩中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孩,玛莲娜过去也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与法师之间可能发生的故事。
这种情况在平民们当中实在是很常见,甚至在一些小贵族圈子里也同样流行。
对于能够使用魔法这一奇迹,且能够利用不可见的魔力创造出无数切实奇观、并直接改变现实的施法者们,普通人总是会抱有许许多多的幻想。
尽管在梵恩,魔法早已与人类社会的运行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但法委会的存在以及法师们过去在这个世界中所拥有的地位以及诸多特权,仍旧让他们成为了独立于贵族与王室之外的独特阶级。
塞伦城之变几乎摧毁了玛莲娜对于施法者们的所有幻想。
那些在民间传说与童话故事里,以一己之力平复灾难的施法者不存在,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拯救普通人的施法者不存在,能够轻松处理掉怪物,并将安宁带回人间的施法者同样没有出现。
自从玛莲娜过上了在老公寓当中躲躲藏藏的日子后,她便已经对法委会彻底绝望了。
因为这些施法者们根本解决不了城市的困境,他们甚至没有办法让外面的法师打开封闭的大门,而人们只能通过这种情况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外面世界的人,无论是那些强大的国家,还是一直以来掌握着整个梵恩的魔法资源的法委会,都不希望解除塞伦城的封锁。z.br>
他们只想彻底地将塞伦城中的人,和那些他们无法解决的可怕怪物永远地封闭在一起。
「我们听说,塞伦城法委会分部的那些法师们……他们和独立政府的士兵们瓜分了外面提供给我们的所有救助物资……武器、食品还有保暖的衣服……所有东西都被堆在了大使馆和法委会的建筑里。」
女孩就这样骑在狂奔之鼠的背上,她一边适应着这只奇怪的魔法坐骑所带来的可怕速度,一边小声地向坐在自己身后的这名年轻法师叙述着自己在这座城市当中的所见所闻。
她已经逐渐相信了对方的话。
这名自称「阿尔弗雷德」的年轻施法者对塞伦城当前的状况确实一知半解,但他却也能够说出之前发生在这城市当中的一些重要事件,这与他之前所交代的身份与经历相符合。
只不过,他与塞伦城中的难民们还是有着一些本质上的区别。
他的身上很干净,虽然衣物看起来有些陈旧,也沾染了些许灰尘,但整个人的面貌与精神状态却非常良好,尽管面色有些许苍白,但给人的观感却非常舒服。
而这种特殊之处,则被玛莲娜理所应当地归功于他所掌握的魔法与魔力了。
倘若在过去,这应当也是一个会被年轻女孩们偷偷在背后讨论的人物。
可惜现在,大家的眼睛与大脑里,已经容不下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有关法委会往城里送物资的消息,你还听谁说过么?我是指,真正目击过法委会行动的人。」
「唔……」
面对修格的提问,玛莲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她小声地说道:「菲利克斯先生之前去过城门附近,他似乎是看见过的……但他不太愿意和我们讨论这些事情。」
「菲利克斯?」
修格听见这个名字,只觉得似乎有些耳熟,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很快,玛莲娜便印证了修格的猜想,她回答道:「是的!菲利克斯先生可是塞伦城里的名人!灾难发生之前,他可一直是共助会的负责人,城里的很多人都得到过他的帮助!」
听到这句话,修格的记忆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回想起来,在塞伦城之变发生的前些天,自己便目睹过两次塞伦共助会与三色兄弟会之间
的冲突,而玛莲娜提到的那位「菲利克斯」似乎就在冲突的人群当中。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你说的这位菲利克斯先生,他是不是……很年轻?」
「是的先生,跟您一样年轻呢!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玛莲娜快速地回应道,她仍旧非常担心身后的这名年轻法师会对自己的同伴不利,因此她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褒奖和夸赞修格的机会,这种隐藏在话语当中的小心思很有趣,但修格现在当然是笑不出来的。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女孩现在之所以愿意为自己带路,并非她有多么信任自己,而是因为她根本没有那个胆量拒绝,而且那些与她相依为命的同伴们,也确实情况不容乐观了。
「放心吧,玛莲娜,我不会对你和你的朋友们做任何坏事的……」
修格轻声安抚了一句,为了令自己的保证更有可信度,他在这句话的后面又加了一句:「我可以对梅尔女神起誓。」
果不其然,在修格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玛莲娜明显地舒了口气。
在她的认知当中,虽然施法者们的「善良」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但法师们对于魔法女神的信仰却无比的真诚,以此为誓,至少比其他形式的保证更加令人信服。
狂奔之鼠的速度自然是不必多说。
尽管它的出现与奔跑直接惊动了那些隐藏在周边建筑当中的暗渊子嗣们,但如今的斯尼奇体内蕴藏的大地母神赐福,却对这些来自暗渊的残缺造物形成了非常明显的威慑。
作为得到大地母神「认证」的眷族,狂奔之鼠与这些勉强与「暗渊宫廷」存在力量关联的残次品之间的地位可以说是极度悬殊了。
因此,尽管斯尼奇的存在引发了诸多关注,但它们终究没有那个胆量离开自己藏身的建筑并发起攻击,而且就算它们有这个想法,也不可能追得上它。
而在这一过程中,修格也不可避免地引来了一些其他幸存者们的注意,而在这些已经开始活动的幸存者当中,不乏以十到十五人为单位,携带了结晶铳、喷火器以及炼金炸弹的小队。
通过他们的衣着与打扮以及伊莲娜的态度,修格大概能够判断出这些人的来历。
他们应当是三色兄弟会的成员。
除却独立政府的士兵以及法委会之外,三色兄弟会应当算是第三股能够继续在塞伦城内活跃的势力了,毕竟在兄弟会的成员当中本就存在着许多的「能人异士」。
如今的塞伦城,已然成为了他们尽情施展自己特长与能力的天堂。
狂奔之鼠的路过令这些三色兄弟会成员们感到无比的惊骇,而当他们在发现这头魔法生物的背脊上还骑着人之后,更是表现出了极度的警惕,当然其中或许还存有一些贪婪与觊觎。
对于这帮家伙,修格可以说是半点好态度也无,在骑着狂奔之鼠路过时,他顺手打了一个响指,于是法师之手立即出现在了这群三色兄弟会成员的边上,并对着其中一个敢于用结晶铳进行瞄准的家伙狠狠地来了一拳。
虽然修格并没有在这法师之手内注入腐蚀性的剧毒,但从命中目标时产生的魔力反馈结果来看,那个家伙的鼻梁骨恐怕是被当场锤断了。
而这些三色兄弟会成员的反应,也为修格敲响了警钟。
在如今的塞伦城内,恐怕已经不存在任何一个能够当成「万用通行证」的身份了,所有人的地位都已经被这场灾难拉到了一个平面上,只有切实的武力以及生存物资,才是真正的对话前提。
或许是因为菲利克斯的缘故,玛莲娜对于三色兄弟会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在看见修格所给予的警告后,她甚至忍不住发出了微弱的惊叹与欢呼声。
没多久,修格便在玛莲娜的引路下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栋有些老旧的公寓楼,它位于塞伦城中轴线靠西的部分,因此是一栋非常典型的沃特尔式建筑,通体使用深沉的灰黑色彩,且带有锋利的尖顶,虽然样式陈旧,但从整体来看,它还是非常牢固的。
至少那场可怕的大地震并没有摧毁它,只是在它的墙面上留下了一些有些吓人的裂纹。
这一路过来,修格已经看见太多倒塌的房屋了。
据玛莲娜所说,她们原本住在不远处的另外一栋公寓内,大地震发生之后,那栋公寓也已经摇摇欲坠,为了安全着想,她们才最终搬到了这里。
修格注意到,除却较高的一些楼层外,这栋公寓几乎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已经被完全地钉死了,这应当就是为了躲避暗渊子嗣们的「死潮」所做出的应对措施。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公寓楼内,在得到了修格这位值得信任的法师的陪伴后,玛莲娜明显放松了不少,但她仍旧在进入公寓楼内时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在确认楼内并没有藏匿任何的危险人物与暗渊子嗣后,才大胆地带着修格向上走去。
「阿尔弗雷德先生,请跟我来……住在这里的人其实都是好人,不过大家都已经被城里的情况吓坏了,因此都非常的……」
「我明白。」
在修格的魔力感知中,他觉察到正有人通过房门上的缝隙与孔洞观察、窥探着自己,而当他将视线投过去时,这些目光又会赶忙避开,显然这里的「住户」们对于修格这样的陌生人感到非常的紧张。
就这样,玛莲娜带着修格来到了她和她的「同伴们」栖身的房间前,这里是三楼,高度堪堪能够避开「死潮」,房门外还堆积着许多的废弃物品,修格在这里看见了不少罐头的空壳,每一个空壳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显然在这种环境下,浪费食物是最为可耻的行为。
玛莲娜抬起手,在房门上有节奏地敲了起来,先是一下,然后三下,再然后是两下。
于是房门很快便打开了,出现在修格面前的,是两张极度稚嫩的面庞——看起来也就只有七八岁而已,他们的头发杂乱,面孔也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玛莲娜姐姐!」
其中一个孩子惊喜地呼喊起来,但紧接着他便看见了站在玛莲娜背后,并替她拎着那沉重背包的修格,于是紧张与恐惧立即便占据了他的面庞。
见状,玛莲娜赶忙安慰了起来,而修格也只得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就这样看着这个替自己带路的女孩介绍自己的来历与身份。
待这些小住户们稍稍平静了一些后,修格才开口说道:「我会一些疗愈魔法,或许我能治好菲利克斯先生……但前提是你们信任我,并且让我进去。」
说着,他轻轻地嵌动手指,构筑了简单的魔纹,于是孩子们便惊奇地发现,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空杯子当中缓缓地出现了干净的清水,而碟子里则凭空地多出了好几片有些粗糙的面包。
有的时候,赢取孩子们的信任就是这样容易。
食物的凭空出现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而这个时候修格才发现,聚集在这间房屋里的孩子竟然足有八个之多,他们每一个都比玛莲娜更加稚嫩,其中最小的恐怕才刚刚四岁,是个女孩,此刻她正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面包,似乎希望能够分到一点。
这种最纯粹也最原始的渴盼令修格的心情有些波动,于是他叹了口气,再度施展戏法,令那碟子当中的魔造面包多加了一倍,于是这些饥肠辘辘的孩子们这才结束了自己的呆滞,他们一边用既羡慕又警惕的目光看着修格,一边让开路来,让这名陌生的年轻法师进入了房
间。
「面包好吃!水也是甜的!」
以「试毒」为名义尝了水与面包的大孩子开心地宣布了自己「试验」的结果,而这更是让修格心中不是滋味。
作为施法者,他很清楚自己制造出来的饮水与食物究竟是个什么味道,薇琳之前甚至点评过,她的原话是「混了洁牙粉的眼泪」与「加了草叶的木屑」。
在孩子们忙着分享难得的食物时,修格在玛莲娜的带领下来到了最内侧的房间,在唯一一张有着陈旧床垫的床榻上,他看见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脸上带伤且有着棕褐色头发的男子。
这便是菲利克斯了。
修格没有猜错,这便是那个在塞伦城之变发生前,于和平报社门口带领共助会成员发表抗议,并最终被警察们带走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