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这名不速之客的到来,薇琳从个人角度出发,当然是非常厌烦与抗拒的。
自从与某个家伙之间的关系开始发生转变之后,薇琳对于人际关系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微妙了,有的时候,她还会觉得自己有些敏感过头——在和某些陌生人进行交谈与会面时,她甚至会感觉自己产生了某种奇特的“洁癖”。
而那些浑身上下裹着酒气,满脑子装着原始欲望的人,则更是会被她轻易地扫进自己的黑名单里。
面对这类人时,薇琳其实很难完全地掩盖住自己的不满与厌恶,但幸运的是,现在她身上的伪装魔法非常完美,那副颇为笨重的眼镜也让她的神情变得略显木讷。
多亏了这些外在因素,让薇琳在绝大多数时候,能够稳定地呈现出自己“平静”的一面。
只不过,内心的真实想法以及情绪却是难以抑制的。
当那些薇琳厌恶的人与事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总是会感到手痒难耐,想要施法。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外,这名圣斯蒂尔青年做店员打扮,他迅速地对着薇琳点了点头,手掌在身前竖起了三根指头,并迅速地晃动了两下,随后他便迅速地从楼梯上退了下去。
“带着几名警卫与随从便敢这样随意地活动……这些圣斯蒂尔贵族们还真是放松。”
薇琳拉住门把手,将它无声掩上,与此同时,那股惹人厌烦的浓重酒气从后方飘来,于是薇琳灵巧地朝着旁边撤出一步,避开了那从后方探过来的无礼身躯,随后双手非常自然地抬起,凭借着敏锐的感知以及精准的判断,将那扑空了的军官的手臂堪堪拉住,让他免于一头撞在门框之上。
浓烈的酒臭味让薇琳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于是一股隐晦的魔力波动便从她这里传递了出去,这股无形的力量就像是一根锋利的长针,直接刺向了军官那混沌的精神世界,带去些许痛楚的同时,也让他那被某种欲望所支配的思维清晰了些许。
“您小心些,门框上可是有凸起的,这样很容易受伤。”
薇琳的声音很轻,但因为那魔力的存在,这些字眼却变得颇具威力,军官浑浑噩噩地应了两声,便顺着薇琳的牵引坐到了一张空置的椅子上。
军官抬起头来,发红的眼睛朝着眼前女孩的面部看去,他刚想说话,但之前头脑之中的刺痛之感却在转瞬之间演变成了极其强烈的困意,下一瞬,无法抗拒的睡眠在黑暗的陪伴之下降临,他的嘴巴虽然张开了,却没能发出任何话语,取而代之的只有鼾声。
“……”
见状,薇琳重重地舒了口气,她从书桌上取来了从科尔洛城当地购买的熏香,并快速地将它们点燃,没多久,一股偏甜的香味就在房间当中飘荡开来,并将那股让人烦躁的酒气驱赶开去。
薇琳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圣斯蒂尔本地的熏香。
它们的味道有些过于浓烈,也过于甜了,而薇琳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习惯那种更加清冷一些的熏香气味了。
只可惜,这种气味一般只属于罗维高原上的那些便宜熏香,因此这种气味,她总是能够在修格的书房里闻到——尽管这类熏香的品质并不怎么样,但修格却已经习惯于使用它们了。
时间一长,薇琳也就习惯了。
提前布设在房间内的秘仪悄无声息地开始运作,待坚韧的屏障彻底笼罩四周之后,覆盖在薇琳面庞上的伪装假象缓缓消退,随着她摘去那笨重的眼镜,那位出身梅林勒和的优秀学者、如今拂晓社内部的重要执行人员便又一次显现出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随着薇琳的操纵,那埋设在军官思维内的“魔力长针”在顷刻之间变化成了一颗圆润的“种子”,紧接着,无数的魔力线条从其中抽离出来,它们在军官的精神世界内快速蔓延,并渗透到了每一个可能存放着记忆与秘密的角落。
一切准备就绪,薇琳便转身来到了衣柜旁,在拨开那些作为伪装的厚重大衣之后,她便一团魔法幻象当中费劲地扯出了一个巨大的木箱。
她正要抬手打开箱盖,却听里面传来了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股力量便从箱子内部迸发出来,那团柔软的半透明阴影竟然主动地将盖子顶开了。
这自然就是朱斯蒂娜了。
在经历了之前那段时间的沉睡与持续的成长之后,朱斯蒂娜的形态已经发生了新一轮的改变。
过去属于暗渊子嗣们的那种粘稠与浑浊的外观状态,如今已经几乎看不见了,现在的朱斯蒂娜在一般情况下,看上去更像是一团飘忽不定的阴影或是浓郁的迷雾,而当她对外界做出反应的时候,她那不定型的躯体则会以极快的速度发生改变,并凝聚、定型成她所期望的模样。
这些柔软的阴影飞快地从箱子里爬了出来,它们在薇琳的身前迅速汇聚,不过数秒钟的时间,她便变化成了一個轮廓清晰,且有着精致五官的小女孩。
她抬起自己的手臂,保住了薇琳的小腿,很是亲昵地将头部贴了过去,并左右蹭了蹭。
看起来与那些抱着母亲撒娇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感受着从衣物外传递过来的些许冰冷之感,薇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这个孩子那由魔力变化而成的发丝,轻声问道:“什么时候醒来的?”
“不知道……”
朱斯蒂娜显然正处于一种半恍惚的状态,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薇琳:“很吵……嗯,很吵,我听见了声音,所以就醒来了。”
“很吵?”
薇琳惊讶地抬了抬眉毛,她下意识地看向了那正瘫在椅子上,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军官:“刚刚会很吵么?”
“不,不是他的声音,也不是母亲的声音。”
朱斯蒂娜又一次本能地用脑袋蹭了蹭薇琳的腿,她停顿了两秒,随后说道:“是遥远的声音,不,是父亲的声音……对的,是他叫醒我的!”
“?”
听见这话,薇琳的眼睛立即瞪大了一圈。
她也顾不得对那名军官进行“审讯”了,连忙蹲下身来,双手按在了朱斯蒂娜的肩膀上:“你的意思是,是他把你叫醒的?”
“唔……”
朱斯蒂娜有些不太确定地支吾了两秒,随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得到朱斯蒂娜的回应后,薇琳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她追问道:“他说什么了?”
“不……不知道。”
朱斯蒂娜被自己母亲眼睛里的光芒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缩了缩脖子,弱弱地回答道:“父亲的声音……很远,非常非常远,我听不清他的话,但我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他!”
虽然比起过去,朱斯蒂娜已经有了长足的成长,但在语言表述方面她还是略有些欠缺,于是在片刻的思考后,她晃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艰难地形容道:“就像是有‘糖’突然出现在了嘴巴里,嗯,突然出现的,一下就化开了。”
听见这话,薇琳轻轻地点了点头,朱斯蒂娜很喜欢用“糖”或者“食物”来代表魔法结晶或是其中的魔力,既然她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形容自己得到的讯息,那便说明,她所“听见”的声音,其实就是一种以魔力为载体的遥远讯息。
与朱斯蒂娜之间存在确切关联的,也就只有修格本人了。
想到这里,薇琳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她看向了朱斯蒂娜的双眼,期盼着能够在这双眼瞳当中找到一些自己熟悉的色彩,然而很快薇琳便失望了——朱斯蒂娜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愚蠢的就如同一只刚刚睡醒的猫咪。
薇琳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从朱斯蒂娜那里得到更多有关修格的消息,无奈之下,她便也只能重新地看向了昏睡在一旁的圣斯蒂尔军官,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耽搁,这个家伙已经快醒来了,于是薇琳当即抬起手,重新激发了埋在他精神世界里的魔力,让他重新堕入梦境。
“……这至少说明他还好好的活着,多少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薇琳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随后她拍了拍朱斯蒂娜的脑袋:“来吧,帮帮忙,我需要在他的记忆里面翻找一下……你这次得温和点,别像之前一样把人疼醒了,知道么?”
“嗯嗯!”
朱斯蒂娜乖巧地答应着,身躯的后方立即有无数细长的阴影根蔓延伸出来,这些根蔓在半空中迅速地化作一根根纤长的线条,并轻柔地探向了前方的人体。
她此时的模样,已经与修格调用卡尔戎之触时如出一辙了。
……
沉闷的嗡鸣在密闭的广阔空间当中回荡开来。
那连接着延续信标的巨大“心脏”猛烈地颤动了两下,随着能量的变动以及修格意识的倾斜,从延续信标当中投出的光束也不断地在多种不稳定的状态当中切换,而这便使得外部大厅内的光线以极快的速度变化了起来,于是工作中的鼠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着这种奇异的现象祈祷起来。
“稳定!稳定!”
忒修斯的斥责之声传入了修格的脑海:“记住了,无论如何你必须保证情绪的稳定,让它服从于你的思维与意志,而不是让意志随着它一起波动!”
“这个信标就是大炮,而你的思维就是填充在里面的炮弹,胡思乱想只会让大炮炸膛!”
“你他妈的,别那么激动行不行?一想到具体的人和事就热血沸腾,你是不是想象力太优秀了一点?要不要我帮伱压制压制?”
伴随着又一次的调试失败,一连串让人血压升高的字眼伴随着各种脏话涌入了修格的大脑,这让他那本就背负着沉重负担的大脑变得更加痛苦。
于是修格果断地停下了自己的试验进程,他用力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稳定住了自己波动的思维,随后咬牙切齿地问道:“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他妈竟然还是个压力怪?”
“不是,哥们,我还没发力呢,你这就承受不住了?”
说话之间,忒修斯竟然又换了一种修格熟悉且微妙的口音,这种“出音味来”的感觉让修格的面容瞬间就变得扭曲了起来。
见修格没有继续反驳自己,忒修斯便也稍稍放缓了语气,他认真说道:“你已经看过延续信标的操作方法了,在正常情况下,它是必须进行一系列的精确校准的……而现在,你以魔力作为媒介,将自己的思维置入其中,这就意味着,你其实已经和这整一套严谨的系统融为了一体。”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思维绝对不可以出错,你必须让自己的魔力,让自己的思想成为没有任何波动与漏洞的零件,将最精准的坐标提供给信标本身!”
“我知道,你不用再重复了,让我再试试。”
修格无力地摆了摆手,他闭上眼睛,在脑内快速地复盘了一下自己刚刚在操纵延续信标时所出现的那些失误。
他知道,忒修斯所说的这些问题是切实存在的,自己之前的那几次失误也基本都是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出现,而刚刚那一次,他本来已经几乎成功地将自己的思维与朱斯蒂娜关联了,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却借着朱斯蒂娜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他在这段时间里非常关心的声音。
尽管因此而产生的情绪波动非常轻微,但就是这微小的错漏,却让好不容易达成的魔力连接重新断裂。
“这至少说明,她当前的情况应该还还算比较乐观?或许接下来,我可以先往另外一个方向尝试尝试。”
修格这样想着,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思绪不断下沉,承载着大量魔力的金属圆盘便又一次开始了转动,在你有序的摩擦声中,修格的思绪与记忆渐渐被延续信标内部的力量所牵引,关乎那根手杖以及那个夜晚的画面迅速涌现,下一瞬,属于梅尔女神的纯净色彩便从金属圆盘的那些齿轮与纹路当中浮现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