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小山村,白玉天追上五山道人,两骑迎着最后几丝夕阳齐头并进。
白玉天对陈希闻四人明日是否会出现,心存疑虑,问了出来:“道长,这样就说好了?”
五山道人道:“那你想怎样?”
白玉天浅浅一笑,道:“我对他们又不熟,去那里知道。”
五山道人说道:“别狐疑了,他们比你更恨赵明秀,更想将赵明秀拉下神坛,只不过缺少你这股子傻劲,未想过要以卵击石。”
白玉天埋怨道:“那你怎就不早说啊,害我提心吊胆,生怕出错。”
五山道人笑道:“什么叫做不早说。你刚才要是没劈断那棵杨树,想他们跟着你去庆州,门都没有。”
白玉天道:“怎么,劈断那棵杨树对他们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五山道人微微哼笑一声,道:“你这孩子,这下怎就糊涂了。你见过有人活得好好的,会嫌弃自己活长了,平白无故去自寻死路的吗?”
白玉天笑答道:“没见过,除非那人有不得已的苦衷,非得用死以明志。”
五山道人说道:“你以后也要记住了,仇恨其实是相互的。对于弱势的一方来说,你想要那个人的命,那个人应该是早就想要了你的命,你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陈希闻他们恨赵明秀,想要了赵明秀的命,自是他们觉得赵明秀早就想要了他们的命。若没有人能对付得了赵明秀,他们帮你护送范仲淹,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白玉天道:“可我就算劈断了这棵树,也不一定就能赢了赵明秀。”
五山道人轻笑道:“你这孩子,能十步开外一掌劈断一棵这么高大的杨树,还是树叶先落,树干后倒下,已经很了不起了。就算你师父江澄清,或是那赵明秀,都不一定能做得到,陈希闻他们自是放心了一半。再者,我刚才跟他们说了,你是白天宇的儿子,江澄清的徒弟,崔永月的女婿,他们自是放心了另一半的。”
白玉天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啊?他们跟我爹、我师父他们三人相熟吗?”
五山道人答道:“不相熟。”
白玉天道:“不相熟,那跟我爹他们有什么关系?”
五山道人笑道:“关系大着呢。”
白玉天问道:“什么关系?”
五山道人答道:“什么关系?不妨告诉你,赵明秀不仅害死了崔永月的师父,与江澄清因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头是为宿敌,且你爹当年遭人陷害,皆因晦明禅师与春山道人之死,而晦明禅师与春山道人皆因中了化功散之毒后死于非命。而那化功散之毒,据陈希闻他们所知,皆出自碧落湖赵明秀之手。”
白玉天极为惊奇,道:“出自碧落湖?他赵明秀不是自恃武功天下第一吗!”
五山道人道:“自恃武功天下第一不假。可江山代有才人出,要想保住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长盛不衰,就得消灭那些潜在的劲敌。赵明秀不是傻子,若自己亲自动手,万一杀人不成,让人逃脱了,岂不害了自己现有的名声,得不偿失。”
白玉天道:“就算如此,陈希闻他们是怎么知道化功散之毒来自碧落湖的?”
五山道人说道:“怎么知道的,当年赵明秀从西域求取药方,请的押镖之人就是陈希闻他们四兄弟,只因陈希闻四人畅行大漠,跟中原武林人士少有来往。还好赵明秀验明药方是真的后,低估了陈希闻他们四人的武功,派门下弟子前去截杀,让陈希闻他们有了逃脱的机会。”
白玉天道:“难怪刚才银子的事提都未提,原来是这缘故。”
五山道人道:“二十多年了,他们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日日盼着了结了赵明秀,让自己有个好活。今日终于盼到有人愿意站出来牵这个头,一起对付赵明秀,要不是见你太过年轻,对你示好有失身份,最起码会杀猪宰羊庆贺一番,哪还敢收取你的银子。”
白玉天一直在为银子的事发着愁,这回儿听到不需要了,心里自是欢喜不少,微笑道:“道长,那我就不准备银子了,只求让他们在路上吃好喝好。”
五山道人说道:“他们四人二十多年苦日子过惯了,好吃好喝的供奉着我看不必,不让他们无辜枉送了性命就行。”马鞭一扬,马儿飞奔起来,朗朗清辉洒满一身,嘴里除了对马儿的吆喝声,再无其他言语。
白玉天往天上瞧了一眼,纵马紧随其后,奔向延州府城,盼着能在城内宵禁之前赶回去。
两人纵马扬鞭一路,赶到延州府城门外,城门刚好关闭。
白玉天跨马城门口,向城楼上喊话,请求打开城门让他们入城去。
城楼上的官兵还好,只无动于衷,既没有出言训斥,也没有射箭驱逐。
城门一旦关闭,就算是太平时期,守城官兵也不敢私自打开城门放人进去。何况现在正处于战时,白玉天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打开城门,况且城门钥匙已不在他们身上,早已上交到最高长官那里去了。
面对白玉天那喋喋不休的叫喊声,守城官兵显得极为大度,一句“有事明早进城”了事,兴许是他们觉得,城下就两人两骑,喊话声还携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不像是有非分之想的人。
五山道人不想于此耗费时光,跨马朝西城门赶去,白玉天也不想自讨无趣,紧跟其后。
两人来到西城郊外,将马儿寄居在一农户家里,走到西城墙外,找了个守备松懈之处,偷偷跃上城墙,入得城去,回到馆舍。
崔莺莺、阿星、阿竹三人闲来无事,泡好茶水,守在客厅里聊着天,等着他俩回来。
白玉天入得馆舍,老远见到,心头的担心瞬时化成一块大石落下地来,打满笑容,高高兴兴地坐了过去,喝上崔莺莺早已给他倒好的茶水,让人见了极为舒心。
等两人喝过一杯茶水,崔莺莺问道:“怎么样,心想事成了没有?”
白玉天笑答道:“有道长亲自出马牵线搭桥,想不心想事成都难。”
五山道人说道:“小子,你今晚打算跟谁一起睡啊?”
白玉天笑答道:“娘子就是温柔乡,自是......”
五山道打断其话来:“今晚还是别温柔乡了,去跟星月为伴吧。”
白玉天道:“道长,你此话何意?”
五山道人说道:“昨晚两个孩子行刺失败,皆因本事不济所致,府衙守卫若是以为刺客不过如此,不敢再来,免不了麻痹大意,守备松懈。一旦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先前所做的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
白玉天微微一想,觉得五山道人的话甚有道理,快速倒了一杯茶喝过,向四人用微笑话个晚安,起身跨步朝厅外走去。
崔莺莺好像舍不得跟白玉天分开,跟了出去,喊道:“等等我。”
白玉天回身说道:“晚上风大,吹坏了你那娇美的容颜就不好了?”
崔莺莺走上去,一把挽住白玉天的手臂,趣语道:“若是一晚就给风儿吹坏了,那它也太娇弱不堪了,往后定是守不住的,那还不如早些放手,早些图个自在。你说是不?”
白玉天温温一笑,拂了拂崔莺莺的脸颊,欢声道:“娘子的容颜,做相公的除了欣赏,就是随着娘子一起爱护,没有做主的份儿。娘子若觉得顺其自然、图个自在的好,身为相公除了叫好,就是大力支持。”继而将“你说是不?”还了回去。
崔莺莺欢欢一笑,搂着白玉天腰身说道:“那走吧。”
白玉天将崔莺莺搂紧怀里,边走边说道:“走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让我一晚上都能抱着你,时时刻刻感受到你的温柔,幸福到心眼里去。”
崔莺莺道:“那要是睡着了怎么办?”
白玉天道:“睡着了也搂着,能行不?”
崔莺莺道:“那你得唱首歌儿给我听。”
白玉天笑道:“我妈虽善歌善舞,可从未叫我这些,我就在村里种地的大叔那里学了一首歌,学了一支舞,就怕你不喜欢。”
崔莺莺道:“你又没说什么歌,那知道我喜不喜欢。”
白玉天道:“书上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二十四节气歌,喜欢吗?”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合一。
崔莺莺也是苦命的孩子,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是一种正确的选择,早已深有体会,那有不喜欢的道理。于是说道:“喜欢,你唱吧。”
出得馆舍,一眼看向四周,路上不见行人,白玉天松开崔莺莺,牵着她的手朝知州府走去,边走边唱道:“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崔莺莺见白玉天听了下来,问道:“还有吗?”
白玉天接着唱道:“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每月两节不变更,最多相差一两天。上半年来六廿一,下半年是八廿三。”
崔莺莺听过,欢声道:“这歌好,以后要多唱唱。”
白玉天道:“唱多了就是靠天吃饭的农户了,你会过得习惯吗?”
崔莺莺笑答道:“什么样的生活都是适应过来的,现在想着可能不习惯,不过适应适应,说不定就适应过来了。你是说不?”
白玉天道:“也许是吧。看我爹一天到晚那快乐劲,真就跟你说的差不多。”
崔莺莺嘻嘻一笑,打住脚步不走了。
白玉天问道:“怎么哪?”
白玉天在崔莺莺脸上轻轻一拂,转身让崔莺莺爬上他的后背,步子欢快地朝知州府走去。两人欢声笑语一路,沉静的夜色因有他俩的存在而生机勃勃,活力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