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巢焦南手掌翻展两三次,白玉天迎上三两个掌影,翻云覆雨等闲间,两人却已交换了五招。
这匆匆几下交手,巢焦南已知白玉天武功虽高,终究不及自己老辣,若正儿八经较量,十招之内定可将白玉天打败。心念已定,出掌如风,交相缠绕,越斗越是激烈。
这场好斗,好些人实是平生未见。更为凶险的情景固然有过,但高手比拚内功,内里紧迫异常,外表却云淡风轻,还是头一遭。至于拳脚招数的拆解,巧妙可能有过之,狠猛却又大为不及。世上如巢焦南这般掌力阴寒之人本就极为罕有,再要有两个内力相若、年龄悬殊之人碰在一起如此恶斗,更是难遇难见。
只见两人跳荡纵跃,大呼鏖战,掌影纷飞之间地上一团漆黑,好有密不透风之感。数十招拆解完毕,两人气力丝毫不衰,反而精神弥长。猛然间震天价一声大响,众人只见两人四掌相交,一触即散,同声大喝,一齐往后飘出五六步。
巢焦南震怒,手掌一收,凝聚寒冰真气于掌心,跨步跃起,掌影往白玉天头顶急落。
群雄适才均见巢焦南与明智上人动手,已知巢焦南武功实在了得,心想这一掌若是打在白玉天天灵盖上,就算不脑浆迸裂,也会头骨粉碎。忧心之余,不免齐声惊呼:“白少侠当心!”
只见白玉天翻掌迎上,往后一个踉跄,险有跌倒之势。但见他顷刻间顺势往后一跃,活脱脱将跌势变为跃势,凌空窜起,稳稳落下。立足未稳,提掌往前跃出,朝巢焦南攻了上去,掌影如潮,硬生生将巢焦南逼退两步。
白玉天步伐轻灵,出掌招断意连,绵绵不绝,当真是闲雅潇洒,翰逸俊飞,大有晋时君子裙屐风流之姿。这套如意掌法本以身转灵动取胜,且对方出手又阴狠勇猛,更加显得他雍容徘徊,隽朗都丽。
只见白玉天浅白色衣裳一身,配合着这路逍遥掌法,简直惟妙惟肖到家。人人眼前不禁斗然一亮,但觉他清华绝俗,活脱是个翩翩佳公子。张天昊夫妇台下观战,毫不自觉地为自家女儿叫起好来,全然忘了白玉天乃是个有妇之夫。
一方风骚卖弄,一方醋性大发。
巢焦南以慢打快,一时输了气场,自觉颜面尽失。为求找回面子,手掌猛然一沉,改守为攻,好有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叫白玉天知难而退,切莫一时爱风流,回过头来空余恨。
转瞬之间,两人愈斗愈狠,白玉天留有余力,倍觉吃力,不得不全力以赴起来。
一个寒冰神掌,内力阴狠毒辣;一个纯阳在手,掌力劲猛阳刚。双方好如冰火,不见相生,只见相克。
两人内力旗鼓相当,白玉天为求取胜,不免投机取巧,将巢焦南看成一尾古琴,出掌如风,琴韵满身。
原来白玉天成长于庐山时,一有机会就在母亲温翠柔的琴声中修炼掌法与剑法,拳脚兵刃间渐渐颇通琴韵之理。后来修炼纯阳掌法,竟将音乐融了进去,掌法招式切换间颇具音节,也算是他少年心性。
天地间,春夏秋冬四季交替有序,草木枯荣更迭,以至人身之脉搏呼吸,节奏无不显然明朗。音乐乃天籁之音,寄托着人心的喜怒哀乐愁,凭借手指有感而发。是故乐音则听之悦耳,嘈杂则闻之心烦。白玉天将掌法与音韵相融,使出来既柔中带刚,也刚中带柔,得心应手。
由于白玉天已练成了“青龙取水”,使唤丹田内力遂心应手,要强要弱只需一念之间,故而于台上的丈许方圆之内,进攻防守之间,身子飘逸无伦,出掌变幻万方,当真趋退若神。
巢焦南见白玉天施展拳脚时腾挪奔跃,身形飘忽不定,有如一个舞者,对他一味耍横耍狠,真就奈何不了。只听得白玉天的掌风袭袭,有如乐曲,听了几下,竟想到顺着他的乐音出手,掌影翻飞间,发出一阵嘈音来冲荡乐音。霎时间,台子之上,两般声音交作,忽轻忽响,或高或低。白玉天掌风清脆,听来心旷神怡,巢焦南掌风呼啸,有如狂风过涧,说不出的古怪喧噪。
上百招一个拆解,巢焦南已焦急烦躁,自觉以一代宗师之躯,来来去去酣斗不休,竟拿不下一个少年,若再拖延,纵然获胜,也是脸上无光。猛地里双臂横伸,寒冰真气疾聚,左掌自左下方仰拍,右掌自右上方击落。
二人酣斗良久,白玉天或出击、或防守的身法已被巢焦南摸准了五成。巢焦南这两下杀招,既拦住了白玉天进途退路,也教白玉天顾得了左边,避不了右边。
台下众英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苦于江湖规矩缠身,不是早已疾声呼喊过一番。
哪料到白玉天遇强则强,瞬息间打出九成内力将巢焦南的左掌击退,再凝聚十成内力将巢焦南的右掌击退。趁巢焦南踉跄后退之机,欺身上前,双掌横出,径指巢焦南左右胸膛。气势之猛,速度之疾,让台下的“四岳”无不为之心惊胆战,捏着一把冷汗在手心。
这一招“反客为主”,绝处求生,实是出人意料,众英豪无不喜不自禁地喝起彩来。
巢焦南见白玉天来势迅疾,掌影未到,疾风已然扑至,势道猛恶之极。心想就算出掌迎接,内力也只能凝聚个五六成,实难以免受其害,急忙伏低身子向后急跃。谁知白玉天见他有后跃之势,中途变招,尽施生平所学,将实心掌力改为空心掌力,须臾间数掌连发。巢焦南凌空跃起,无处借力,势难闪躲,虽有心接招,却不知数计凌空掌力拍向何处。于瞬息间受了几掌,往后猛然飘出,降落于台下,算是输了。
台下瞬时一片喜然,转而一片失望,有心与“五岳独尊”为敌的英豪们,怕是再难寻得良机了。
白玉天在台上一个抱拳,朗声道:“多谢巢大侠承让。”
巢焦南心想:“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承让不承让的。不过这样也好,自家兄弟不需要为了自己的一时虚荣而丢了性命,也算赢了实在、输了虚无。”心念一转,朝台上一个抱拳,回话道:“少侠客气了。”
白玉天见台下好些豪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有一了往昔是非恩怨之心。连忙拱手抱拳,朝巢焦南好声问道:“巢大侠,恕晚辈无礼,就想确认一下,你先前答应好的事情,此时还作数否?”
明智上人朝白玉天厉声斥责道:“你这孩子,好不懂事。岂不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当天说话当天用,哪有不作数的道理。”
白玉天连忙道歉道:“李老教训的极是,晚辈真是无礼至极。恳请巢大侠宽宥。”快步下得台去,将巢焦南牵到台上来,陪伴在侧。
巢焦南面对群豪,想起往日的所作所为,心中虚无一片,不免问道:“白少侠,你为何逼我来做这个盟主?”
台下众人也随之心生疑惑,一片不可理解,虚问有声。
范泰来迎合众意,问了出来:“是啊!白少侠,为何非得请他来做这个盟主?”
白玉天拱手抱拳,摇向四方,大声说道:“诸位英豪,实不相瞒,不是我白玉天非得让巢大侠来做这个盟主不可,是这个盟主实在是非得巢大侠这样的人来做不可。”
一汉子大声问道:“是何道理?”
白玉天大声说道:“诸位,你们也知道,大宋自建国以来,崇文抑武,守内虚外,冗官、冗兵、冗费。地方百姓因赋税繁重,生活艰苦,一遇到天灾人祸,朝廷若赈济不力,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免情绪偏激,时有起义发生......”
张凤翔插话道:“虽是如此,但也跟谁做这个盟主扯不上干系啊?”
白玉天道:“可每次暴动,江湖豪杰时有参与其中。朝廷早已认定,江湖豪侠乃祸乱社会的根源之一,不仅忌惮,也从未停止过对江湖豪杰的打压或迫害。想必你们当中,该不乏身有体会之人。此次会盟,若是得不到朝廷的认可,怕是谁当这个盟主谁死。”
留心空大师道:“阿弥陀佛!少侠言之在理。”
鹿济贫问道:“可就算如此,巢焦南怎就合适了呢?”
白玉天说道:“此次会盟,要想得到朝廷的认可,就得先免去朝廷的猜忌,得到朝廷的信任。只有亲近朝廷,让朝廷知道我们到底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每天都在干些什么,朝廷才会对众英豪放心。巢大侠兄弟早已投靠了朝廷,朝廷就算不信任他们,也不会对他们心生忌惮。只因他们兄弟之前跟众英豪不是一条心,算是仇敌来着,大伙儿就算愿意跟着他们兄弟灭了屠龙会,也不会跟着他们兄弟聚众造反。”
好些人异口同声道:“这倒也是。”
白玉天道:“诸位,我们不仅要灭了屠龙会,还要做到全身而退,不至于被朝廷给灭了。要想做到这点,这个盟主不仅要善于跟朝廷打交道,得到朝廷的信任,让朝廷放心,还不能利禄薰心,更不能做出残害江湖同道的事情来。想在座的各位,从不跟官府中人来往,要想得到朝廷的信任,怕是势难如愿。”
黄道庭大声说道:“巢焦南,该你说话了。”
白玉天温言道:“巢大侠,剿灭屠龙会,不仅利国,还对江湖武林有莫大的好处。这个盟主,你自是当然不让才对。说几句话吧,剿灭了屠龙会,众英豪日后的命运如何,全仰仗你的大义之举了。”
巢焦南朝台下四周看了看,见群豪的眼中少了几许仇怨,多了几分期许,不免心动了来,大声说道:“我巢焦南今日立誓,日后以江湖侠客豪杰自居,绝不做愧对江湖同道的事。如若违背誓言,形如恶魔,人人得而诛之。”
江玉郎走上前来,大声说道:“诸位,让我们相聚宴会厅,先敬盟主一杯酒再说。”
群豪抬头观天,日头已去中好远,瞬时饥肠辘辘了起来。
白玉天手一伸,道:“有请盟主入席。”
巢焦南朝四围一个拱手抱拳,朗声道:“诸位请!”下得台子,同着群豪朝宴会厅走去,欢声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