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厨娘收拾好,和门房老陈一起拜别了白锦夜,连夜出了城。
他们离开之前,裴清歌也问清楚了寺庙的位置,她从仓房里翻出来一件蓑衣,披在身上,就要出门。
你要去寺庙明天再去就是了。白锦夜拧眉看着她,这么大雨,山上路又滑,那寺庙今晚会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万一跑了呢?裴清歌说着去马厩牵马。
白锦夜挡在马厩门口,那寺庙他也听过,在月城城东的一座山上,十五年前月城的人都去那里烧香拜佛,路也好走。
后来月城慌乱多年,这几年虽然安定了,但是月城的这些人,倒是经常往军营送吃的,却几乎没人再去那寺庙了。
这么多年,山路早就没了。
前些年,厨娘想去,老陈腿脚不便,不能跟她一起去,还是老陈找了几个相熟的在休假的士兵同僚陪着厨娘去的。
厨娘仅凭着年少的记忆,也在山上找了大半天,迷路几次,才找到那寺庙。
裴清歌一次都没去过,现在是晚上又在下雨,这时候上山,不是自找不痛快?
我又没让你跟我去。裴清歌牵着马,看着堵在马厩门口的白锦夜,快点让开。
白锦夜没有动。
裴清歌有点急了,白锦夜,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白锦夜抬手过来拉缰绳,她皱了皱眉,反正她估摸着现在白锦夜应该不是她的对手,她倒是不怕跟他动手。
正要把缰绳抢过来,却见白锦夜翻身上了马,然后对着她伸过手,上来。
你裴清歌看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你要是去,就自己去骑马。
山路不好走,分骑两匹如果马受惊会走散。白锦夜说着打量着裴清歌,你这么防备本王做什么?本王又不能控制你。
裴清歌微微抿了抿唇,还是说,白锦夜,你少多事。
现在这个时候,你觉得你自己能出城?白锦夜看着她,就算你能出城,那马呢?你打算走过去?
裴清歌的手握成拳,好半天,才抬手拍开白锦夜的手,自己拉着缰绳上了马。
东城门有士兵守门,见到是白锦夜,也没有拦。
但白锦夜还是拉着缰绳停了下来,去通知华将军和倪将军一声,就说本王明早再去跟他们汇合,让他们今晚把城外的骨灰都清走,注意巡防。
是。领队的将士应了一声,赶紧照办。
白锦夜这才继续往城外走。
他没有去过那个寺庙,但是以前巡城的时候,曾经到过山下,所以这段路也还算熟悉。
即便是下着大雨视线受阻,影响倒也不大。
好歹这段都是平地,也还好走,可到了山上,草叶树叶沾了水,地面太滑,马走了一段就已经没办法再走了。
两个人只好下了马,白锦夜把马系在树上,往山上看了看,根本没办法分辨方向,你确定还要往上走?
裴清歌四下看了看,手上捏了几个印诀,召来一个游魂。
他们没办法分清方向,不知道怎么走,但是在这山上的游魂肯定是知道的,跟着我。
白锦夜虽然不知道裴清歌在做什么,不过他也知道,她既然敢来,其实还是有办法的,于是也就立刻跟上她的脚步。
路虽然难走,但好在那寺庙曾经就是为了受人香火,所以本也没有隐在深山老林,沿着一个方向,一直往山上走,走到山顶,就隐约见到那寺庙在一处背风的地方。
寺庙有佛,游魂不敢太靠前,裴清歌也就挥了挥手,让它走了。
从高处看,那寺庙里隐隐有一点点的灯光,但是灯光忽暗忽明,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裴清歌和白锦夜走到寺庙前,寺庙的大门都残破了,已经没办法合上,所以他们两个倒是也不用敲门,就直接走了进去。
这庙是个四方的院子,倒也不算很大,院中间有一口大鼎,左右的偏房年久失修早已经坍塌。
只有佛堂正殿亮着灯光,两个人也就到了正殿门口。
白锦夜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用力地拍了拍门,隔了好半天,门才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个小缝隙。
一个佝偻着腰穿着打了不少补丁的袈裟的老和尚从门缝看出来。
大师,我们来山上祭祖,遇上大雨迷了路,发现这有座庙,想来借宿,可以么?裴清歌开口问道。
老和尚打量了半响,才转身往回走,也没有关门,这意思应该是让他们进去了。
白锦夜转头看了裴清歌一眼,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庙虽然残破,但也能避风雨,里面有个火炉正烧着火,殿里也算暖和。
火炉不远处有个长条形的蒲草垫子,老和尚半卧在垫子上,闭着眼睛,手里转着佛珠,像是也不打算理会进门的两个人。
裴清歌脱下蓑衣放在门口,白锦夜找了两个蒲团放在火炉边,两个人坐下来烤了会火,寒气驱散了些,裴清歌才开了口,大师,我看你的面相,似是快要圆寂了。
老和尚捻着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顿了会,才睁开眼,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才笑道,一屋三人六腿,竟有四条腿都在鬼门关里。
裴清歌皱起眉头,大师此话何意?
老衲快要圆寂,一条腿迈进了鬼门关,这位男施主比老衲也好不到哪去,老衲腿脚慢,说不定在奈何桥上还能碰到。至于你老和尚的目光停在裴清歌的脸上,你从鬼门关只爬出来一半,自己不知道么?
裴清歌倒没想到这老和尚一眼就看出自己是重生,她确实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在这具身体上活了,但是这只爬出来一半又是何意?还请大师指点。
老和尚念了句佛偈,脸上带着几丝无奈,像是在纠结什么,半响才叹了口气道,罢了。说完他坐起身,看着裴清歌,活人有活人的路,死人有死人的路,何苦走不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