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带歉意,对黄承彦道:“今日真是不巧,我正欲离开,却把东西都收起来了。”
黄承彦见草庐里面的家具堆放的整整齐齐,说道:“小友这是要远游?”
“为何不辞而别啊?”
诸葛亮苦笑道:“亮还以为老丈早就走了,毕竟离百十里外就在打仗,随时会波及到这里啊。”
黄承彦哈哈一笑,“小友可是看低我了,我就是走,也要和小友说一声。”
诸葛亮听了,连忙躬身赔礼。
黄承彦又道:“当日小友不是说,无论是黄祖还是张绣,皆能镇守一方吗?”
“为何如此急着离开,是因为觉得两人守不住了?”
诸葛亮摇头道:“这倒不是,这次荆州虽然遭逢两路强敌,但皆有其弱点,侵入荆州的可能性不大。”
“哦?”黄承彦看了书童一眼,“犬女也是这么说的,且让我听听小友的理由,和犬女是否相同?”
诸葛亮一愣,心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能有如此见识?
怕不是黄承彦在帮自己女儿吹嘘吧?
前些日子,黄承彦通过徐庶等人结识了诸葛亮,过来几次,和诸葛亮深谈后,对其才华也是赞叹不已,当即提出要将女儿许配于诸葛亮。
诸葛亮却是有些犹豫,因为黄承彦说自己女儿容貌黄头黑面,诸葛听了,心道哪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这怕不是自谦吧?
因为肤白发黑,丹唇皓齿,明眸细腰,才是当世的审美,而黄承彦本身相貌端正,还娶了蔡氏家主的长女,按理说生出的女儿,怎么也不该差了才对。
但要真是如黄承彦所说的话,其女相貌丑陋,好像也不是很大的问题,毕竟在诸葛亮看来,当世女子中,无论是漂亮还是丑陋,都不太可能理解自己的想法,那又有何区别?
所以黄承彦后一句话,说自己女儿和诸葛亮才堪匹配,在诸葛亮看来,相比前一句黄头黑面,更加不靠谱。
但黄承彦另一重身份,则是和刘表有亲,这就比较敏感了。
四友也常常拿此事取笑诸葛亮,说他要是娶了黄承彦女儿,便可以一步登天,仕途一帆风顺了。
诸葛亮是个极为自傲的人,他一听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如果黄承彦女儿容貌上佳,自己娶了对方,倒也不会如何被人非议。
但如果对方真的很丑,那世人听说自己娶之为妻,定然会认定自己是趋炎附势,热衷名利之徒,一念及此,诸葛亮的心思就淡了。
所以诸葛亮见这几日黄承彦没来,明明知道对方可能只是有事,但还是选择离开一段时间,等于是拒绝了此事。
这显然是一种逃避,所以当黄承彦再次提起女儿,话语中充满了暗示时,诸葛亮干脆装作听不懂,解释道:“袁术攻张绣,孙策攻黄祖,局面皆很凶险。”
“但袁术兵疲粮缺,已是强弩之末,而张绣所率凉州军身经百战,且这一年来养精蓄锐,且据城而守,两者相抗,纵使袁术兵力十倍于张绣,也难以攻下。”
“而江夏水路,也是如此。”
“孙策江东猛虎,但水军是其所长,陆路却是差上一些。”
“如今其一支军水路攻夏口,一支军陆路打西塞,两军需齐头并进,步步蚕食,需耗费漫长时日,才能把全面控制江夏防线。”
“而今孙策却是打得速战速决的主意,两路只要一路受挫,另外一路就很难呼应,听说黄祖在夏口虽然小败,但也只是稍损士气。”
“西塞那边更不用说了,孙策虽然亲自带兵击败了刘勋刘烨,但西塞背靠大别山,道路难走,对江东兵士来说,无论是士气还是战力都难以为继。”
“而且其后续粮草辎重,更加难以送达,怕是无法继续西进,据亮猜测,孙策很快会返回庐江筹粮。”
“不过现在孙策只怕认识到建立皖口到西塞路线的必要了,先前其怕是觉得单靠水路就能打穿夏口,所以将皖城给了凶虎。”
“但如今看来,皖口对于从陆路攻打江夏,非常重要,孙策对先前放弃皖口,现在一定是非常后悔。”
“要是他和凶虎因此发生龃龉,只怕天下形势,还要发生不少变化。”
黄承彦听了,笑道:“小友所言,果和犬女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友就不想听听,小女是如何判断出袁术和孙策这次不胜的?”
诸葛亮好奇心起来,说道:“愿闻其详。”
黄承彦笑道:“小女其实并无小友之能,如此明了天下局势和各方势力抉择,她只是根据一点见微知著,做出了猜测而已。”
“其所依据的,就是这场天下讨伐袁术大战中那最为关键的人物。”
诸葛亮眼神一眨,“老丈指的是那凶虎?”
黄承彦一拍大腿,“正是如此!”
“小女说,那凶虎背后谋士,亦或本人,早在看开战之前,就已经谋划好了绝大部分情况,包括袁术和孙策攻打荆州之事!”
“就拿沿江攻打合肥一事来说,其本来只要占据长江进入巢湖的濡须口便是,为何要大费周章和时日,去攻打上游几百里的皖口?”
“而且皖城如果不打荆州,其实对凶虎意义并不大,除非其也在打着同样主意!”
“小女思虑过后,认为凶虎有一个性格特点,就是此人看似每次打仗,都会拉盟友助战,但绝不对在将最为关键紧要的地点,交到盟友的手里。”
“皖城之于孙策如此,合肥之于刘备也是如此。”
诸葛亮听了,目光一闪,“女郎此言,确实眼光独到,那依照这种看法,凶虎岂不是个自私自利之人?”
黄承彦背后的书童听了,下意识就要张口,醒悟过来之后连忙忍住。
黄承彦呵呵笑道:“小女倒不这么觉得,说当今天下,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毕竟能做定论的,也只有但当事人而已。”
诸葛亮听了,微微点头,“确实如此,那凶虎名字虽然带个凶字,但听说之下百姓安居乐业,不比荆州繁庶之像差多少,也许其中,也有亮没有看到的东西吧?”
黄承彦又道:“至于袁术那一路,就更简单了。”
“其显然那是想鸠占鹊巢,但且不说张绣不是省油的灯,若那凶虎也对荆州有所谋图,绝不会让袁术顺利占据荆州。”
“如果凶虎早有谋划,必然会调集水军进逼寿春,将袁术军赶往豫州扬州和江夏的交界处,令其首尾不能相顾,从而不战自溃。”
诸葛亮听了,叹道:“女郎实有大才,其着眼于凶虎这关键一点,从其谋划和行动出发,推导出其最佳的做法,这和观星中的寻找主星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谓天下大势,多是几个关键人物在其中角力,间杂亦或偶然,亦或必然的因素,混杂其中,最后形成的结果。”
“从这点上来看,凶虎已经有了影响天下大势的能力,这种人物的一举一动,都能改变星象啊。”
“令公女郎身在深闺,却能通晓人心,一叶知秋,确实聪慧,亮自愧不如。”
黄承彦背后的书童虽然知道诸葛亮乃是自谦,但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去,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诸葛亮又叹道:“不过女郎所料之事,也是亮所担心的,所以才会提前离开南阳。”
“袁术若十万大军溃散,其大部分会啸聚山林,落草为寇,到时候南阳山野,便处处都是贼寇,再无安宁之日。”
“所以亮才准备离开,也奉劝老丈,南阳不能呆了,慢则三月,快则一月,此地必然大乱。”
黄承彦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小友,我三番五次前来,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诸葛亮苦笑道:“亮虽不才,但还是有担当的。”
“只是如今父兄皆不在,且亮洁身自好,恐天下非议亮为攀附权贵,故和黄公结亲,实在是心中委实难决啊。”
“所以亮想着在荆州游历几年,再做决定。”
黄承彦听了,捋着胡须道:“小友既然主意已定,其让我明日召集三友,同为小友送行,不然不辞而别,可不是礼数啊。”
诸葛凉听了,只得答应下来,将黄承彦送出门,只见对方骑着驴子,带着书童下山去了。
黄承彦骑在驴上,书童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语,直到半山,黄承彦才忍不住道:“你怎么想?”
那书童道:“还能怎么想,我也没办法了。”
“要是对方长的丑点也就算了,女儿看中的是他的才华,但他偏偏还长得那么好看,女儿怎么让他回心转意?”
这书童便是黄承彦女儿黄月英,其五官倒也端庄秀丽,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把头发盘起来后雌雄莫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相比注重肤白的士族女子,其脸上确实有些黑。
黄承彦郁闷道:“别家女郎都是足不出户,你倒好,而小就在外面疯跑,结果晒得这么黑,这不是自作自受?”
黄月英撅起嘴来,“这怎么能全怪我,当初不是阿父带着我满山跑的?”
“我不管,阿父要替女儿想办法!”
黄承彦无语,“刚才你都看到了,我都快你跪下了,老脸都快没了!”
父女一路吵吵着,渐渐下山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