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袁熙离去的背影,袖子里面的指甲掐紧掌心,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出声。
刚才她也是昏了头,一张口才醒悟过来不对,心里害怕要是对面真点头了,自己做下这种事情,事后也只没脸活下去了吧?
所以袁熙离开的时候,她倒是松了一口气,但对方把自己留在这里,又是什么事情呢?
夏侯氏在惴惴不安中等了不知道多久,外面才再度传来脚步声,她心中又是一紧,唯恐袁熙返回做自己不敢想象的事情,但随即她辨认出脚步很是纷乱,仿佛不止一个人。
一个身体高大的胖子在几个侍卫押送下,嘟嘟囔囔走了进来,夏侯氏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是谁,第一反应是晋帝把自己送给别人了?
等她看了来人两眼,猛然间发现对方眉眼之间,有着自己极为熟悉的轮廓,顿时不可置信地出声道:“叔,叔父?”
夏侯渊被带来时满头雾水,心道自己还没有答应投降,对方叫自己过来干什么?
真以为自己这魏国大将膝盖这么软?
今天偏不理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结果他一进屋,就看到有个浑身缟素的女子,初时他也没有辨认来,直到对方出声,这才察觉声音似曾熟悉,愣了一会才下意识道:“侄,侄女?”
夏侯氏顿时眼圈红了,她上前走了几步,“正是妾身。”
“叔父,十多年不见了啊。”
夏侯渊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出声道:“怎么,你也被凶虎抓了,拿我来威胁你?”
“我就去和凶虎拼了!”
后面孙礼等人齐齐冷哼,把手按住了刀鞘,夏侯氏见状,急忙解释道:“叔父误会了,并无此事,妾只是听说叔父战死,来求陛下归还骸骨的。”
“妾这才知道,叔父竟然还活着?”
夏侯渊尴尬道:“别提了,战败被抓起来,关了好几年了。”
他望着夏侯慎的打扮,出声道:“你夫君张飞,真的战死了?”
夏侯氏忍不住哭了起来,“是,他攻打吴国时,被人刺杀了,只留下妾身和女儿。”
夏侯渊喃喃道:“凶虎果真没有骗我。”
“吴国真的被灭了?”
“我这些年一直被关着,不知世事,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夏侯氏擦了擦泪,扶着夏侯渊坐下,从自己嫁给张飞时候说起,一直说到最近天下之事,最后道:“妾听说叔父在荆州战死,这三年都来寿春乞求晋国归还叔父骸骨,却没想到叔父还活着,真是上天垂幸。”
夏侯渊却是,沉默了许久,才叹息道:“当初把你嫁给张飞,实在是害了你。”
“叔父对不起你啊。”
夏侯氏摇摇头,“这不怪叔父,这些年来,先夫对我很好,只能说天不假年,寿数天定吧。”
“汉南王为了给先夫报仇,尽起大军攻伐吴国,杀死了刺杀先夫的主谋和凶手,为他报了仇。”
“但汉南王也因此受了伤,不久伤重身故,妾知道这都是因妾一家而起,所以在汉南这些年不知如何面对汉南君臣上下,所以这几年来,都借着乞要叔父棺椁的名义来寿春。”
“如今得见叔父尚在人世,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夏侯渊很是了解自己这個侄女,她从未说过受过的难处,但刘备为张飞报仇而死,导致汉南复汉大业戛然而止,其文臣武将一定是有些想法的,所以夏侯氏的处境,一定是相当尴尬。
他闷闷道:“伱永远是我夏侯家的人,换做魏国强盛,我便叫人把你接回去了。”
“但如今魏国风雨飘摇,我身陷囹圄,实在是帮不上你太多。”
夏侯氏擦着眼泪道:“叔父万不可如此说,要不是当年叔父将仅剩不多的食物留给妾,妾早就饿死了。”
“如今这个样子,也是妾身命苦,幸好还有一个女儿,妾会努力抚养她长大的。”
夏侯渊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这凶虎好会算计,这是算准了我啊!”
夏侯氏一时间不明所以,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侯渊沉声道:“你不用管,只先放心好了,我现在对凶虎来说,还有些利用价值,会让其给你找个托庇之处的。”
夏侯氏急忙道:“叔父可不要为妾做傻事啊,要是陛下命令去叔父去攻伐魏国,叔父也下得去手吗?”
夏侯渊出声道:“你无需多想,这种事我自然不会做。”
“凶虎这人厉害之处,就在把度把握得很好,怪不得当年明公斗不过他。”
“十多年不见,我能看到你,已经是心怀大慰,至于魏国自有其前路,我也管不了了。”
“我准备答应凶虎条件,过些日子只怕就要分别,可能之后十几年,甚至再也见不到侄女了。”
“不过走之前,我会和凶虎说好,让人照应你的。”
夏侯氏懵懵懂懂,等问明袁熙竟然是要夏侯渊探索外海时,才睁大了眼睛,“叔父,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啊?”
“昔日徐福东渡,却杳无音信,叔父出海,这”夏侯渊叹道:“我已经想通了,晋国大势已经不可阻挡,若是魏国灭亡,夏侯氏必然不好过,我多少也要为族人,包括你做些事情。”
“以凶虎的性格,不会容忍汉南一直存在下去的,有些事情,你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夏侯氏听了神色复杂,终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袁熙没有再回去,他和大乔坐船绕着寿春巡视了一整晚,到了次日方才回来,他从迎过来的孙礼那边得知夏侯渊托其带话,说同意以晋国使者的身份出海远航,自此和魏国再无关系。
听到之后,袁熙对大乔道:“他是个知道进退的,而且说实在我即使灭了魏国,也不会追究夏侯氏之前的的事情,在这点来看夏侯渊倒是看得很清楚。”
“寿春的事情差不多了,之后我会去南昌和汉南国谈一谈,你辛苦一些,帮我看着寿春。”
大乔答应了,两人坐着马车一路回去,却在府门口遇到了前来拜谢的夏侯氏。
袁熙将其带到中庭,夏侯氏跪拜道:“今妾知道陛下尚留叔父性命,实在是感激不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袁熙摆手道:“你也不用谢我,两国交兵,他能活下来也是侥幸,何况之后风险颇多,他未必能回得来。”
夏侯氏脸上现出一丝黯然之色,“叔父能活着,已经是最好的事了。”
“妾心愿已了,当返回汉南,这次是来拜别大王的。”
袁熙忍不住调笑道:“夫人先前的条件,怕是无法实现了啊。”
夏侯氏满脸通红,连忙低下头去,袁熙见好就收,说道:“我准备去南昌,和汉南王好好会面谈一谈。”
“先前国书已经送过去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我只在南昌等半个月,正好顺路把夫人送回去好了。”
夏侯氏衣袖里面的手指一抖,刚想要下意识拒绝,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生涩地点了点头。
汉南王宫里面,刘禅拿着手里的国书翻来覆去看着,他发出颤抖的声音,“那个凶虎,要见孤?”
“他想要干什么,不会是想对孤不利吧?”
彼时的刘禅,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听说晋帝南下,还要来见自己,第一反应是对方难道想来打汉南了?
他身边的近侍说道:“殿下若是委实难决,何不召丞相和前汉天子山阳公来问询?”
另外一名近侍则是出声道:“陛下这种事情,有必要听其他人意见吗?”
“尤其是山阳公,值得信任吗?”
“前些日子丞相建议殿下称帝,立朝后汉,那山阳公貌似也不赞成吧?”
“此时叫他来,能问出什么?”
两人争论起来,刘禅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先召丞相徐庶觐见。
徐庶赶来后,听到国书内容后,断然道:“晋国来意不明,殿下不可轻动。”
刘禅听了,更是害怕,出声道:“丞相是说,那晋帝有可能对孤不利吗?”
徐庶出声道:“人心难测,何况晋国现在已经是占据大半江山,我汉南和魏国加起来,也不过两郡之地。”
“臣猜测,晋帝很可能是为了交州而来的,他们若是占了交州,十三州便据其十,汉南被其吞并,也是早晚的事情啊。”
刘禅出声道:“这件事情,朕也曾经问过山阳公,他说让朕顺其自然,这是什么意思?”
徐庶沉声道:“顺其自然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刘禅道:“那如何做?”
徐庶沉吟片刻,“山阳公和晋帝交厚,殿下可派其为使节,往见晋帝,探听口风。”
刘协对徐庶极为信任,当即让近侍卫下书,给赋闲在家的山阳公刘协。
刘协拿到诏令后,对伏寿叹道:“麻烦事情又来了。”
“想着在汉南过安稳日子,没想到也是暗流涌动。”
伏寿出声道:“那位徐丞相,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出身颍川,怕不是和曹操早有勾结吧?”
刘协摇头道:“可能性不大,但是他显然是有自己想法的。”
“我猜测,感记玄德公知遇之恩的人中,他可能是最执着的那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