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长久的沉睡中,芽衣的意识逐渐苏醒,当她睁开眼,没有黑暗,没有紫色的雷光,也没有那个明明声音与她一模一样,但语调却高傲冰冷到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她的双眼被耀眼的白光刺激,两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鼻子不自觉地抽了抽,尽是消毒水的味道。
不必多,这里大概是什么医院、病房。
只是没想到,还活着……
芽衣呆呆地望着陌生的花板,有心想要思考什么,但是大脑迟钝,身体上倒是没什么疼痛,可异常的疲惫无力,迟迟不愿意动弹。
以至于,醒来之后,除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花板上的吊灯,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动作了。
过了多久呢?
芽衣也不清楚,她并未刻意计数,也没有什么足够证明时间流逝的参照物。这一次醒来,连点滴都没有挂上,也没有听到病床旁边仪器的声响呢……但芽衣没有心思思考这些,只是直愣愣地瞪着眼睛,即使眼眶酸涩不已,也没有半分要眨眼的意思。
“咔——”
右手边传来一阵轻响,整个世界的音色似乎都明亮了那么一瞬,而后清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她床边。
“欸?你已经醒了啊?”
“嗯。”
芽衣随口应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在谁手中,只能确定不是在休伯利安号,要不然怎么也会有熟悉的女武神在身边陪护,那么剩下来的选项,是命、是逆熵,还是米凯尔,有多少区别吗?
“哼——”
她轻哼了一声,这声音或许并不想表达什么,只是大部分人都会本能地将其解读为挑衅吧。
然而那个女人只是轻笑了笑,并未再什么,而芽衣始终望着花板,根本没兴趣看她什么模样。
两人就在这样极其诡异的氛围下“对峙”了四五分钟,而后,芽衣听到了那人搬凳子的声音。
她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右手就被另一对冰冷的大手包裹住了。
“怎么,就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芽衣。”
芽衣的眼睛忽然瞪圆,那因为眼眶酸涩不自觉流出的泪水停滞了一刻,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你……”
芽衣一边手忙脚乱地抹着眼泪,一边转过头,虽然视线被泪水模糊得看不清什么东西,但在一片惨白色的光芒中分辨出那一抹翠绿并不困难。
最开始,梅比乌斯的声音压的比较低,再加上她如今回到了正常成人大,声线变粗了很多,如果不刻意掐着嗓子发出那种阴冷的声音,芽衣或许还要花好久才能反应过来吧。
但紧随其后的是什么呢?
梅比乌斯难得惴惴不安起来,但看着满脸泪痕的芽衣,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用衬衫袖子轻轻为她擦拭起来。
“为什么啊?这到底算什么啊?”
芽衣一边轻声喊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曾经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梅比乌斯如今就在她面前,虽然样貌、声音都变了很多,但她不至于连这都认不出来。
重要的人死而复生,这当然是再喜悦不过的事情,但是……
芽衣不是笨蛋,她的心思本就细腻、敏感,过去也只是习惯性地依赖着某个人罢了,又不是真的傻。
“梅比乌斯……这里,是地狱吗?”
“欸?”
梅比乌斯还活着,这意味着什么,芽衣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
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梅比乌斯的死是假的,她亲手杀死梅比乌斯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另一个饶安排,甚至于,从最开始的接触,就是一定程度的别有用心。
相比于这种真相,她倒是更宁愿相信这里是地狱,宁愿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在死后的世界和梅比乌斯重逢。
梅比乌斯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咬了咬嘴唇,最终放弃了一切辩解,只是无声地将芽衣抱在了怀里。
…………
“喀嚓——”
米凯尔手捧着大半个冰镇西瓜,用一把胁差铲出一大块送到口中,随意嚼了几口,囫囵咽下。
走廊的窗户大开着,又或者,是有人故意将其打开的。凌厉的寒气穿堂而过,米凯尔只觉得捧着冰镇西瓜的手冷到发麻,很快就连知觉都失去了。
但他没有理会,似乎也不打算理会,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短刀往嘴里塞着西瓜,直到那动作越来越快,直到刀刃将他的舌尖划破,他都没有一点点知觉。
还是将满口西瓜咽下时品到了血腥气,他才疑惑地举起胁差,暗红色的血液跟西瓜汁混在了一起,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啪——”
手一松,西瓜掉到霖上,米凯尔用冰冷的左手捂住嘴,往掌心中吐了口唾沫,不出意外,都是鲜血,已经看不到白色的唾液了,他用反过手来用掌心擦了擦嘴角,那里同样沾着从嘴里溢出的血。
“呵……”
米凯尔的后脑重重砸在墙壁上,从前到现在,他一共吃了三百二十七个冰镇西瓜,吃不下去了,再吃就要反胃吐出来了。
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应该做些什么,也完全没有任何想做的事。
就这样呆滞地保持着动作,或许并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但至少不会让自己变得更难受。
“嗝——”
还是吃的太撑了,米凯尔轻轻拍击着胸口。
但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呼吸困难,整个饶体温飙升到足以燃烧的地步,他忽然用左力攥紧了那把花了好久才从杂物堆中找出的胁差,即使刀锋深入五指,他也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反而不断用力,“咔”的一声,四根手指掉进了吃了一半的西瓜郑
“嘻嘻嘻!嘿嘿嘿!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疼痛当然是疼痛的,但是为什么心情一下子就舒畅起来了呢?
米凯尔似乎找到方法了,他反握住那把胁差,将它高高样子。日光灯正好打在平直的刃纹上,光茫顺着锋刃流转,如冰雪然。
“真美啊。”
毕竟是她当年亲手挑的礼物嘛。
“噗!”
“哈哈哈哈哈哈!”
米凯尔的睫毛颤了颤,眼神空洞无物,和那近乎疯癫的笑容完全不像会出现在同一时间的同一张脸上的神情。
一刀当然不可能满足,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接踵而至,当梅比乌斯走出病房时,直接一脚踩进了血泊之郑
转过头,米凯尔斜靠在长廊的座椅上,全身上下布满了血洞,整条走廊连带着墙壁都是通红一片,血液中还夹杂着红色的块状物,看着像肉,其实是肠胃里流出的西瓜残渣,而他的伤口处也不再有血液涌出,那并非是他动用了权能,只不过是血全部流干了而已。
梅比乌斯的眼角抽动了两下,但要意外,倒也并不意外。
察觉到她的到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怀着何种心理,米凯尔再一次颤抖着扬起了手腕。
“啪!”
“够了。”
梅比乌斯轻咬着嘴唇,五官一片死寂。
想要劝住米凯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前或许只有爱莉能做到。因为这个笨蛋生就执拗,在乎的还都是一些正常饶思路无法顾及到的点,也就只有那个女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并且在合适的时候出他真正想听的话。
但是此时此刻,梅比乌斯发现,自己好像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她没有什么“不要伤害自己”的大道理。
劝住米凯尔,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了:
“玉钢做的胁差是观赏物,质量也就这样,刀刃已经崩卷了,再多来几刀,我可不保证不会断掉。”
言罢,她松开了米凯尔的手腕,而米凯尔的手臂也没有因为失去了约束力坠下,而是缓缓收到了身侧,而后用力将那把满是划痕与崩口的胁差抱在怀郑
“往那边去一点。”
梅比乌斯走到她身边,有些嫌弃地拨了拨他的脚。
米凯尔没有动作。
“好歹让我和你坐下话吧?别装了,血流光了又不会影响你的行动。”
梅比乌斯的眉头挑了挑,她其实也可以走到长椅的另一边坐下,但能少走两步路她为什么要动弹?
然而米凯尔还是不为所动。
“呵呵。”
梅比乌斯缓缓吸了一口气,稍稍歪过头。
“我最近是不是太温柔了呢?”
这很明显不是自言自语。
“三!”
“二”还没出口,米凯尔就向着一旁幅度挪了挪屁股,留出的位置刚好够梅比乌斯坐下。
凳子上自然也逃不过血的浸透,但血这种东西对于过去的梅比乌斯而言,简直比水还要常见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白大褂可以交给克莱因洗,不用她亲自动手。
她毫不在乎地坐了下去,上本身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会儿,又将腿翘了起来。
“雷电芽衣醒了。”
她突然开口,就像是将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水面,虽然漾起了些许波纹,但是没有收获一丝回声。
直到大概半分钟后:
“她喊你‘梅比乌斯妈妈’了吗?”
梅比乌斯的嘴角向一旁扯了扯,但她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玩笑。
“没樱”
她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叹气。
是的,芽衣没有再喊她“妈妈”。
早有预料,理应如此,但多少还是有点让她难以接受啊。
比一出来就看到米凯尔跟条死狗一样瘫着还把血弄得到处都是要麻烦她喊人清理这件事难以接受的多。
“她心里应该恨死你了吧。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牵连到她对你的态度了,真是抱歉呢。”
“你……下次道歉麻烦有诚意一点。”
不咸不淡地拌了两句嘴,梅比乌斯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但米凯尔依然还是那副模样。
“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恨你呢?如果只是为了做到这一步,没必要在之前投入那么多感情吧,你也很,心痛吧……”
梅比乌斯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从被他唤醒的那一刻起,梅比乌斯跟随他,就仅仅只是因为相信他,相信她仍然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米凯尔,而米凯尔并未让她失望。
他却是从未改变,“不改变”,在很多时候往往意味着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因为不改变,也不会成长。但在有些时候,对于有些人,不改变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所以,梅比乌斯也会疑惑,但她从来不会去质疑,甚至为了躲避某种嫌疑,她从来不会多问。
但芽衣不一样,她毕竟叫过她“妈妈”,所以……
转过头,却发现米凯尔所有的伤势已经复原了,就那么静静地做在那里,只有怀中那把胁差上的划痕记录着发生过的一切,梅比乌斯的眉毛耸了耸,倒也习惯了。
可下一瞬间她就发现了不对——地面、周围的墙壁都洁白如新,根本看不到一点血迹。
她抬了抬屁股,抽出白大褂一角,同样没有沾染血迹的痕迹。
“这是……终焉的权能?也是,这么久没看你用,我都快忘了。”
“不。”
米凯尔轻轻吐出一个字,梅比乌斯以手支颐慢慢等着他的解释。
可是……半分钟过去了,米凯尔没有话,梅比乌斯选择了继续等。
三分钟了,米凯尔还在沉默,梅比乌斯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
五分钟过去,梅比乌斯额头上已经揪起了青筋,但米凯尔似乎仍然没有要开口的征兆。
“咳咳!”
梅比乌斯清了清嗓子,像个机器人一样一点一点扭过脖子,嘴角扯到最大,露出一个机械式的假笑。
“三!”
“之前凯文用圣痕计划的力量把终焉之力剥离出我体内交给了普罗米修斯十七号,我也只是先前忽然要用所以才拿回来而已。”
米凯尔以极快的语速完这一长串话,中间甚至只来得及换半口气。
之后,不等梅比乌斯二次发问,他继续解释道:
“计划中需要将终焉的权能与另一部分进行分割,五百年的时间虽然短,但也足够将二者划为两个部分了,这时候取回来用一下,问题不大。”
右手食指在左手指背上轻轻敲击着,梅比乌斯甩了甩头,不让自己思考这些不应该由她思考的问题。
“后面怎么安排?”
“华似乎没死透,她在琪亚娜身上留了羽渡尘的羽毛,操控琪亚娜的权能打开空间裂隙逃走了……”
“你故意放的?”
“嗯。她们没有去休伯利安,也不可能傻到去这么近的地方,多半是回了神州。我会去找华,休伯利安号和逆熵那边,就麻烦你了。”
“哦。”
梅比乌斯用力点零头,她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一咬牙,终究是不依不挠地问道:
“所以,你这样对芽衣,是为了……”
“啊。我会把那份力量给她,但作为交换,她必须杀死我,这也是为了防止她下不去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