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长社县衙,已经成为王允暂时的办公地点,至于钟迪,早已率领钟氏部曲退出,返回自己在城中的府邸。
此刻,王允负手立在牛皮地图跟前,皱眉陷入沉思,他在不断思考皇甫嵩的话,越思索就越觉得有道理,同时反攻黄巾的决心便越坚定。
身穿月白外袍,内衬蓝色夹衣的孔融凑上来,他是王允此番入豫州镇压黄巾,而征辟的从事,与之一起的还有尚爽,二人俱是当今名士。
“子师。”
孔融轻声打断王允的思绪:“你可是豫州刺史,完全可以直接下令,又何必自降身份,与他们商议。”
王允如此,自有他的道理:“文举啊,此事极其凶险,一旦操作不当,势必满盘皆输,他们若非自愿前往,只恐酿出大祸,那可是五百多条人命呐。”
“可他们若贪生怕死,不愿前往呢?”孔融继续发问。
“那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其前往,总之不能自恃身份,强迫其冒险行事。”
“哦?”
孔融笑了。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煌煌大义为出发点,劝人行事,没有人比他更擅长这种事情:
“子师放心,那王昊若不答应,凭某三寸不烂之舌,定让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王允瞥了孔融一眼,喉间发出轻柔的哂笑:
“你呀,还是省省吧,我相信王昊能有这样的觉悟。”
“他?”
孔融唇边挑起一抹不屑的笑容:“长社城中一小卒而已,不懂国家战略,不明阉宦之害,又如何能从全局出发,思考问题。”
“要我说呀,他若听到此计,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届时子师你以豫州刺史身份强压,融再辅之以煌煌大义,此事方能功成。”
实际上,王允没有让孔融去找钟迪,而将他留在这里,便有此意,毕竟孔融这家伙最擅长雄辩,嘴皮子溜到飞起,便是王允都自愧不如:
“待会儿见机行事吧。”
“放心,交给我。”
孔融笑得月白风清,语调轻松之极。
此刻的他,脑海中已经拽了海量词汇,一旦王昊因畏死而拒绝,立刻会如决堤的滔滔黄河水般,疯狂地将其淹没。
“报—!”
没过多久,殿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王允抬眸望去。
但见,有士兵匆匆入殿,欠身拱手:“使君,王县尉携副将徐庶,等候接见。”
王允大手一挥:“让他们进来吧。”
士兵颔首:“诺。”
旋即。
躬身出了大殿。
王允趁势转回上首,孔融则立在一旁,从事的架子立刻端了起来。
不多时,王昊、徐庶径直来到殿中,躬身行礼:“王昊(徐庶),见过使君。”
王允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起来吧。”
“诺。”
二人这才直起身子。
王允捏着颌下一缕胡须,开门见山道:“此次招二位前来,是有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需要与你们相商。”
王昊面上波澜不惊,拱手抱拳:“使君,您可是想让我们扮作黄巾,在朝廷大军战败城外黄巾时,随其溃军潜入阳翟,然后内外并举,一举拿下阳翟。”
“哦?”
王允怔怔地望向王昊,捻须的动作僵了一下:“你如何知晓,莫非因为徐庶?”
王昊唇角挑起一抹笑容,点点头:“没错,元直是阳翟人,对阳翟非常熟悉,您令末将携元直前来,必是想了解阳翟情况。”
“当然,如果只是了解阳翟情况,您完全可以找钟老,既然同时命末将与元直前来,想来与末将也有关系。”
“是以......”
王昊再次拱手,铿锵言道:“末将猜测,您会让熟悉阳翟情况的元直,协助末将,在城中安定下来,以期内外并举,攻破城池。”
王允会心地笑笑:“你倒是聪颖。”
王昊颔首:“哪里。”
“此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必定万劫不复,不知你可愿冒险前往?”
“愿意。”
王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应:“此鱼目混珠之妙计,一旦功成,颍川局势顷刻间逆转,虽然凶险,但却值得冒险。”???.
“哈哈!”
王允心情大爽,仰天哈哈一声:“好小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一旁傲立的孔融懵了,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显然不敢相信,如此凶险的计策,这小子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如此胆识,还真是令人敬佩呐!
可怜我为此神思良久,家国天下,煌煌大义,已然备齐,出口必成千古文章,你小子竟如此的不配合。
当真是气煞吾也!
不过还好,徐元直若不答应,亦可用也。
此时,王允扭头瞥向徐庶:“徐元直,对吗?”
徐庶欠身拱手:“正是在下。”
“你呢,可愿随王县尉一起,潜回阳翟?”
“自然愿意!”
徐庶回答得更加干脆:“实不相瞒,家母仍在阳翟,庶忧思良久,只是不得机会罢了,此番天赐良机,即便再是凶险,庶又岂能错过。”
孔融彻底懵了!
这俩人回答得一个比一个干脆,实在是出乎意料。
一个聪慧无比,胆略过人;
一个忧思母亲,纯孝忠良;
虽说煌煌大义难再出口,但二人的胆识、纯孝,令孔融着实佩服。
王允更是面露喜色,摸着唇髭笑道:“果然是个至纯至孝之人,此计若成,定当传出一段忠孝两全的佳话。”
“不过使君......”
言至于此,王昊拱手打断:“此计的确凶险,各中细节需要反复揣测、推演,尤其是跟朝廷大军的配合,更需提前议定。”
“放心。”
王允朗声言道:“明日一早,你们便随我赶往北门大营,咱们好生与皇甫嵩、朱儁商议,争取尽快敲定各中细节。”
“使君思虑周详。”
王昊彻底安下心来,长出口气:“既如此,我等先行告退,回营准备明日议政所需物件,便不叨扰了。”
“恩。”
王允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是应该提前准备准备,不能让那俩家伙小视我等,别的我便不提醒了,阳翟的平面图务必要提前绘好。”
“文举。”
“在。”
“给他们备些丝绢。”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