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帅!”
“渠帅—!”
管鹏一路纵马飞驰,直奔召陵县衙。
他飞身而下,把缰绳丢给一旁的侍卫,纵身跃步,神色忧忧,不停呼喊:“渠帅、渠帅,大事不好了,渠帅!”
“急个什么!”
不等他奔入县衙正殿,便见殿门吱呀一声展开,披着一件单衣的彭脱,负手出现在管鹏面前,面上波澜不惊,颇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雄姿。
“渠帅!”
管鹏急匆匆上前,甚至顾不得行礼,便抬手指向外面:“大事不好了,皇甫嵩、朱儁派兵夜袭召陵,我军抵挡不住,如今已至内城。”
“哦?”
彭脱唇角浮出一抹惊异的神色:“没想到汉军的乡勇,竟也如此勇猛,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杀入了内城?”
“不是乡勇!”
管鹏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是三河、五校精锐!”
彭脱心头一凛,全身的汗毛直接竖起:“不可能!汉军精锐已经全部杀至西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
彭脱大手一挥:“绝不可能!”
管鹏确定一定以及非常肯定地道:“渠帅,是真的,末将亲眼所见,那个接连突破我军营地的猛将,他便是率先攻上城头的。”
嘶—!
彭脱惊诧,眼瞪如铃,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
与此同时,彭脱的脑海中同样浮现出了当日,在北门营地中,接连破阵的那员汉军猛将,自家数十队精锐,愣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嗯。”
管鹏飞快点头:“没错,肯定是他,这小子便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如此确定的语气,顿时令彭脱全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坚冰,恐怖的寒栗从头到脚反复地蹿动着,一次比一次更紧地绞住心脏。
三河、五校的精锐如果仍在召陵,那么证明西华没有受到进攻,换言之,他们看到的烽火狼烟,压根就是汉军自己放的。
而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进攻节奏放缓,甚至营寨中那些减少的炊烟,岂不全都是故意表演给自己看的?
轰隆!
彷佛晴空一道霹雳。
彭脱如雷轰电掣般怔在原地。
他全身一僵,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跳起几下,垂在身边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当真恨不得一拳抡死自己!
总自以为很聪明,但特么,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居然被汉军的障眼法轻易迷惑,从而铸成大错,连累满城的同袍。
虽说城中还有六、七万士卒,可城门一旦洞开,凭自家将士的装备、素质,压根就不可能是汉军的对手。
“渠帅?”
“渠帅?!”
管鹏心急如焚,大唤了一声。m
彭脱这才怔回神来,瞥一眼管鹏,急急朝着县衙门口走去,他必须亲眼见识一下,从外面杀过来的兵马,是否果真如管鹏所言,乃是三河、五校精锐。
“走。”
彭脱把手一招,疾步走出县衙。
扭头望去。
但见......
自家将士奋力阻截拼杀,却依旧难以拦住对方的滚滚洪流,冲天的火光中,那一杆掐金边走金线的火焰大纛旗,迎风招展,格外引人注目。
一眼!
只看了一眼!
彭脱的心口处,就如同被打进了粗粗的楔子,阻住了所有的血液回流,整张脸苍白如纸,如同冰人般呆呆僵立。
没错!
的确是汉军精锐!
这一刹那,彭脱只感觉自己像是個跳梁小丑一样,乃是皇甫嵩、朱儁的掌上玩物,被对方随意摆弄,十余万大军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般搞定。
怨怒之气在胸腔中左冲右突,不停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彭脱终究还是忍受不住这打击,哇的喷出一口二十年的老血。
噗通!
彭脱颤抖的双膝支撑不住身体,顷刻间瘫软在地,彷佛精气神脱体而出,只剩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渠帅!”
“你怎么样啊,渠帅?”
管鹏急忙冲上来,搀扶起彭脱:“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啊,召陵数万义军,还需要渠帅您来指挥!”
“快!”
彭脱拼尽全力,靠着管鹏的搀扶,勉勉强强地挣扎起来:“速速下令,舍弃召陵,全军退往征羌,不得有误。”
管鹏颔首点头:“诺。”
“你快去下令吧,别管我。”
“不行,您先上马,末将再去传令。”
瘫软的彭脱只能在管鹏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战马缓行,奋力的攀上战马,彭脱心急如焚,再次招呼一声:
“我已上马,你速去传令。”
“诺。”
管鹏这才答应一声,招呼侍卫道:“尔等务必护着渠帅,从南门杀出去,直奔征羌。”
众将士齐声应命:“诺。”
旋即。
将彭脱围护在中间,直冲南门赶去。
其后不久,号角声骤然响起,顷刻间传遍召陵。
各方黄巾传令兵听到声音,立刻吹响号角呼应,正在鏖战的黄巾士卒明白何意,当下如同潮水般,怏怏溃败。
没有了黄巾的奋力抵抗,汉军将士更是迅猛如潮,宛如决堤的洪水般,快速侵占召陵城,不过半个时辰,便攻占了县衙,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全县占领。
朱儁、皇甫嵩策马来到召陵县衙,早有大将孙坚恭候,欠身拱手道:“二位将军,彭脱已经逃出召陵,据探马回报,正在赶往征羌。”
“嗯。”
朱儁缓缓点头,神色淡然,一切皆在预料之中。
他扭头望向皇甫嵩,轻声言道:“义真,接下来,便要看你部将士了。”
皇甫嵩自信满满地道:“公伟放心,黄巾已成溃军,何惧之有!我已派人快马赶往各县,命其仔细侦察,务必要将黄巾困死在包围圈中,咱们静候佳音即可。”
“如此甚好。”
朱儁长出了口气,接下来不管皇甫嵩表现怎样,至少自己攻克召陵,战败彭脱十万大军的战功,已经到手了,总算是对皇帝陛下有个交代。
而如果皇甫嵩的军队,能如此前制定的计划一般,将黄巾困死在包围圈中,那么必将是锦上添花的又一件大功。
*****
次日清晨。
雄鸡报晓,朝霞满天。
西华县。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横七竖八的尸体,散乱地堆落在城头、旷野,一副方才经历过大战的模样。
门楼上,那一杆飘扬的土黄色大纛,早已经被战火烧掉了大半,只剩残缺的“波”字,仍随着清风摇晃。
而在残破的大纛旗下方,三个已经战死的黄巾士卒,以双手拼死握住大纛,才得以令它没有倒下。
奉命驰援西华的张振,眼瞅着这一幕,内心不由地生出感动,眼泪哗啦啦淌下来,原本的戒备之心,彻底打消。
他勒马站在城外,声音洪亮地呼喊:“城中还有人否?吾乃张振,渠帅彭脱帐下大将,奉命赶来驰援!”
话音刚落,城头上探出七、八个裹着黄巾的脑袋,望着城外的大军,似乎有些心惊胆颤,眼神中带着些许惊恐。
“尔等可是波才渠帅帐下否?”
张振的目光扫过这些可怜的幸存者,大声询问:“如今战况如何?官兵何在?”
上方黄巾幸存者壮着胆子:“尔等当真是彭脱渠帅帐下否?”
张振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吾乃张振,渠帅帐下大将,城中情况如何?”
黄巾幸存者这才站起来,大声呼喊道:“不是官兵,起来吧,是从召陵赶来的援兵,快开城门,让张将军进来。”
“诺。”
一声回应之后。
吱呀—!
城门缓缓展开,两、三个头裹黄巾的士卒提着寰首刀、长剑,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蓬头垢面,尽显疲态,显然已经乏累到了极点。
城上黄巾男子大声呼喊道:“张将军,官兵似乎得到了尔等驰援的消息,已经离开西华,目前尚不知在何处。”
“小人已派人赶往县衙,通知渠帅,将军还是速速进城吧,有何事,您直接与渠帅沟通,小人位卑,有些事情难以言清。”
张振等人已经昼夜兼程,奔袭一路,的确有些累了,如今官兵既然已经离开,那么倒也的确需要休息休息。
“好吧。”
张振没有多想,把手一招:“弟兄们,进城。”
驾—!
旋即。
张振轻踹马腹,策马走进西华县城。
原本,一切都是极其正常的。
可当张振察觉到街道两侧的屋脊上,闪烁出一些不自然的亮光时,身经百战的他,还是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详的味道。
这亮光绝非自然的太阳光线,而是金属兵器折射出来的光线,带着一丝冰冷、森寒的肃杀之气。
张振下意识紧张起来,策马向前的速度放缓,一手勒住战马,一手摸向腰间的寰首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缓缓扫过路上的黄巾士卒。
直至此刻。
他才发现这些“同袍”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凶戾气息,甚至某些人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长矛、长枪,似乎随时准备对入城的军队发起突袭。
“不好。”
张振心道一声不妙:“中计了。”
抬眸瞥一眼道路两侧的屋脊,果然有弓弩悄然探出了脑袋,张振明白,若是继续走下去,死伤一定会更大,他必须立刻做出绝断。
吁—!
勒住战马。
张振摆手示意队伍停下,他扭头望向城头男子,大声言道:“我军足有五万兵马,小小西华只怕驻扎不下,张某还是在外扎营为好。”
“弟兄们。”
没有丝毫犹豫,张振铿锵下令:“后队变前队,退出西华!”
可惜,城头之上忽然架起了成百上千张硬弓,道路两侧的屋脊上,亦站起了数不清的弓弩手,各个捻弓搭箭,张拉满月。
城头上,赵谦发出一声蔑笑:“哼!尔等黄巾贼子既然敢来,那就休想离开西华,给我放箭,将黄巾贼子尽数诛杀!”
嗖!嗖!嗖!
下一个瞬间,成百上千支箭矢自城头、两侧屋脊上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啸声,宛如滂沱大雨般,罩向街道中间的黄巾。
张振倒是已有准备,但他麾下的士卒则不然,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士卒,顿时被这股死亡巨浪吓懵了,许多士卒来不及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便被直接攒射成了刺猬。
他们在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一些黄巾甚至被箭矢直接钉在地上,手脚还兀自抽搐着。
“撤!”
“快撤出去!”
张振提刀左右格挡,不停地嘶吼下令。
但汉军的箭矢袭杀来得太过迅猛,彷佛仅仅只是一瞬,城中的黄巾士卒便如割麦般倒下一茬,连续两三轮无间隙的箭雨袭杀后,依旧站着的黄巾,竟不足百人。
希吁吁—!
张振吓得魂飞魄散,猛一夹马腹,坐下战马昂首一声嘶鸣,旋即踏着自家同袍的尸体,不遗余力地往城外赶去。
“哪里走!”
正在这时,王昊从巷道中策马跃出,骑兵系技能【决死冲锋】顷刻间触发,红鬃马的速度瞬间飙升到了极致,宛如一道赤红色的闪电般,狂飙而出。
“啊?”
张振只感觉一股森冷的杀气,自后脊梁沁入,瞬间涌遍全身,直令他汗毛倒竖,几乎忘却了呼吸。
下意识地。
他扭头瞥向声音来处,彷佛一团熊熊火焰眨眼间到了跟前,抬首间,枪锋乍起,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张振勉强举刀格挡,却被王昊的枪锋猛然荡开,去势丝毫不减,宛如一道惊鸿流光,精准刺中咽喉,一股血箭喷出,张振双目圆睁,轰然倒地:
“贼将已死,缴械投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贼将已死,缴械投降者......”
“......”
*****
赶往征羌的路上,黄巾队伍浩浩荡荡,延绵十余里。
驾—!
管鹏策马赶了上来,脸上浮现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渠帅,末将适才侦察过了,汉军没有追过来,咱们应该已经安全了。”
可是......
彭脱的面色依旧苍白如雪,没有半点生机,仅仅只是一夜过去,他的鬓角多出一缕白发,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渠帅,你没事儿吧?”
见彭脱愁眉不展,管鹏试探性言道。
“没事儿。”
彭脱摆了摆手,但眉头却拧得更紧:“管鹏,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管鹏再一次愣住:“奇怪?哪里奇怪?”
彭脱轻声道:“三河、五校原本有四万精兵,可在召陵只有两万,按照常理,他们应该是要围点打援,截杀我部援兵才对。”
“难不成......”
彭脱长出了口气,试探性道:“他们分兵应对,皇甫嵩的兵马去攻打了西华,而故意将朱儁的兵马,留下来对付咱们?”
“嗯。”
管鹏肯定地点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彭脱咬了咬牙:“我真是太蠢了,竟然被朱儁减灶之计戏耍,害得我军失去了召陵坚城,接下来豫州战局,只恐会更加艰难。”
管鹏吐口气,安慰道:“渠帅,您尝言,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我军虽然落败,但只要到了征羌,便可如波才一般,再次召集数万兵马,官兵想要消灭咱们,也没那么容易!”
“没错!”
彭脱脸沉得如一汪寒潭,自我安慰道:“只要一息尚存,太平道的圣火便不会消灭,朝廷想要消灭咱们,他还缺一副好牙口!”
“传令。”
言至于此,彭脱铿锵下令:“加快行军,争取快些赶往征羌,否则汉军的骑兵一旦追来,咱们必死无葬身之地。”
管鹏欠身拱手:“诺。”
下一秒。
红绿旌旗闪烁。
十余个传令兵策马飞出,以最快的速度,向黄巾溃兵传达命令。
虽然连续奔走了一夜,但在求生欲望的刺激下,黄巾士卒依旧加快了行军速度。
可是......
正当他们赶往征羌县的地界时。
“报—!”
忽然,前方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抬眸望去。
一骑绝尘而来,视之乃是自家斥候:“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慌张?”
斥候甚至忘记了行礼,抬手指向前方:“渠......渠帅,大事不好了,前方发现汉军兵马,兵力恐怕有上万人。”
“什么?”
彭脱顿时一个愣怔:“上万汉军?”
斥候飞快点头:“嗯,至少有上万人,而且还有骑兵!”
“这怎么可能?”
彭脱惊悚万分,浑身汗毛倒竖。
他急忙坐直了身子,扬起下巴,极目瞭望。
果不其然!
视野的尽头处,一道由烟尘组成的洪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们的方向袭来,在那弥漫的烟尘中,汉军的大纛旗迎风招展,刺眼夺目。
“该死!”
此刻的彭脱已经是惊弓之鸟,顾不得思考汉军在此的原因,便匆匆下令:“快传令下去,速速转道,直奔汝阳,不得有误。”
“诺。”
十余个传令兵立刻纵马飞出,不停呼喊:
“渠帅有令,速速转道,直奔汝阳,不得有误。”
“渠帅有令,速速转道......”
“......”
乌泱泱的黄巾兵马,还没等烟尘一般的洪流弥漫过来,便纷纷转道,直奔汝阳方向杀去。
引兵前来围杀的郭兴,同样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当即率领麾下骑兵,纵马放肆追杀,足足十里左右,方才作罢收兵。
望着匆匆赶往汝阳的黄巾,郭兴捻须言道:“立刻上报皇甫将军,黄巾已被我部,成功赶往汝阳。”
传令兵欠身拱手:“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