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别部司马王昊觐见—!”
“宣别部司马王昊觐见—!”
“宣别部司马......”
“......”
一声声命令从崇德殿中传出。
王昊疾步良久,终于抵达崇德殿。
吱呀—!
殿门徐徐展开。
王昊按照礼仪章程,趋步上前,声音洪亮道:“左中郎将皇甫嵩帐下,别部司马王昊,参见陛下。”
“起来吧。”
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
王昊这才直起身子,举目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但见其人,面色略显苍白,身形相对单薄,虽然看起来气色还算不错,但恐非福寿之人,略有不足之感,怪不得才三十余岁便驾崩了。
今日非是朝政之日,因此刘宏穿着相对简单,没有戴珠帘冠,更没穿皇帝冕服,只是简单以玉环束发,穿了件轻衣而已。
而在其身旁,左右各自侧立两人,俱是面白无须,眉眼带笑,看似柔善,实则双眸闪烁精芒,带着一股隐而不发的杀意。
对自己有如此敌意,十之八九乃是中常侍张让、赵忠,他们今日来此陪着皇帝,估摸着也是害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好及时弥补的。
刘宏仔细打量着王昊,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嗯,果然生的是唇红齿白,仪表堂堂,此番你从力保长社不失开始,一直到冀州诛杀张角、张梁,当真是战功赫赫呐。”
“实不相瞒。”
刘宏面上带着一丝柔善的笑容:“朕仔细梳理了王允、皇甫嵩递上来的战报,才发现你在豫州、兖州、冀州立下了赫赫战功。”
“最为关键的是,你今年才二十岁,便立下了如此战功,将来必定是国之栋梁,朕会持续关注你的,切记要好生努力,不可辜负朕之厚望。”
果然,开口便是一堆彩虹屁,褒奖自己的战功,这种不花钱的恩赐,皇帝老儿最是擅长,关键你还得乖乖受着:
“臣必不负陛下期望。”
王昊欠身拱手,言谈举止,毫无瑟缩之态。
“嗯。”
“不错。”
刘宏面上露出欣赏之色。
他见过太多初次面色的官员,绝大多数人都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眼前的王昊则不然,始终是落落大方:
“真不愧是从战场中厮杀出来的悍将,年纪轻轻便有大将之风,朕甚是喜欢。”
“让父。”
刘宏瞥向一旁的男子,轻声道:“命人从武库中挑选一副战甲,赐给王司马,权当是朕对其奋勇杀敌的褒奖。”
张让揖了一揖:“喏。”
下方王昊同样拱手:“多谢陛下。”
寒暄就此结束,刘宏直奔主题道:“皇甫嵩在最近的战报中,提到了太一显圣,以信仰破信仰的妙计,听说此计出自你手,对否?”
王昊颔首点头:“没错,正是末将献的此计。”
“哦?”
刘宏眉头微蹙,兴致顿时涌了上来,身子往前一探,询问道:“战报中所言,太一神像可以从大地中长出来,是真是假?”
王昊极其肯定地道:“自然是真。”
刘宏大喜,急问:“敢问王司马,如何才能使神像破土而出?”
“这......”
王昊佯作犹疑,目光扫过张让、赵忠,欠身拱手道:“陛下,此计虽然简单,但若是被外人知晓,只恐流落在外,令黄巾破解此道。”
“大胆!”
一旁张让顿时暴怒:“你莫非在怀疑我们勾结黄巾妖道否?”
赵忠更是暴跳如雷,怒指王昊:“你这是对我等的污蔑,用心之险恶,简直卑鄙无耻。”
刘宏自然也听出了王昊的话外弦音,冷声言道:“王司马,让父、忠母皆是朕信任之人,他们绝不会泄露天机,你安心便好。”
“陛下。”
王昊欠身拱手,仍旧不让步道:“非是臣不相信二位中常的忠心,此乃臣自保之道也,还望陛下成全。”
“自保?”
刘宏惊诧:“王司马,此言何意?”
王昊老实言道:“实不相瞒,自陛下召臣回京觐见,臣便屡次遭受刺杀,最近一次,便是在雒阳东部外城,共有两拨刺客,约莫近百人欲诛杀臣。”
“显然!”
王昊一言断定,铿锵言道:“他们是害怕臣觐见陛下,想要灭臣的口,臣害怕今日出口机密,活不过数日,便惨遭灭口。”
啪!
刘宏一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气得脸色煞白:“你说什么?你在雒阳外城遭到百余刺客的围攻?”
王昊点点头:“没错!幸亏雒阳东部尉及时派人赶到,方才解救了末将,在得知末将乃陛下召见之臣,心知兹事体大,因此将所获刺客,移交给了廷尉,目前正在审讯中。”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
刘宏觉得好象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似的,脑门发烫,四肢冰凉,气得咬牙切齿,怒火制不住的翻腾: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居然敢对朕召见之臣动手,简直岂有此理。”
王昊趁势言道:“郭廷尉之言,能够在京城组织起这般规模的刺杀,其背后势力必定不可小视,还教臣务必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大意。”
“臣以为......”
言至于此,王昊继续以言语刺激道:“陛下召见臣入宫觐见,势必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而知道这封诏书之人,必是宫禁之人。”
“陛下之命,臣不得不从,但臣的自保之道,也希望陛下能够成全,臣还想要为国出力,征讨贼子,不愿出师未捷身先死。”
此时的刘宏已在盛怒之中,扭头瞥向张让、赵忠:“让父、忠母,你二人立刻对宫禁宦官展开彻查,务必要将这吃里爬外的贼子捕获。”
二人齐齐拱手:“喏。”
“另外。”
刘宏摆了摆手,轻声道:“你二人先出去。”
张让、赵忠虽然不愿,但也只能拱手:“喏。”
旋即。
二人躬身退出大殿,偌大的崇德殿中,只剩下刘宏、王昊。
刘宏吐口气,继续言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朕,此计是如何布置的吗?”???
王昊把手一拱:“陛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准备一些豆芽,利用豆芽的生长,将神像从土中顶起来即可。”
“哦?”
刘宏只感觉不可思议:“豆芽......是何物?”
王昊那叫一个汗呐:“是一种蔬菜,可以食用。”
“蔬菜?”
“没错。”
“它能顶起数十斤,甚至过百斤重的神像?”
“可以!”
嘶—!
刘宏惊诧,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神奇,太神奇了。”
王昊淡然言道:“陛下,您若想试试,臣可以为您安排。”
对于一個好耍的皇帝,又岂能放过这猎奇的时刻:“这......倒也不是不可以,朕也想开开眼界,见识一下神像是如何破土而出的。”
王昊欠身拱手,继续言道:“既是陛下所愿,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过在雒阳,太一显圣,便没什么意思了,陛下可以想点更好的。”
“比如......”
王昊声音略微拖长:“各大神祗与汉朝的列祖列宗,他们若能破土而出,保佑大汉,必可安定民心,流传千古。”
刘宏眸中闪过一丝兴奋,飞快点头:“嗯,是个不错的主意,你需要多长时间安排?朕又需要如何配合?”
王昊欠身拱手,试探性道:“陛下,您若只是想玩玩,明日即刻安排,但您若想借此机会来安定民心,只怕需要两、三日来准备。”
刘宏思索了片刻:“既然有机会稳定民心,又岂能只是玩玩,这样吧,朕便给你两日的时间准备,如何?”
“没问题!”
王昊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陛下放心,两日内,臣会提交一个方案,若是陛下同意,便可依次方案执行。”
“好。”
刘宏满面欣喜,轻声道:“朕等你的方案。”
王昊拱手:“既如此,臣暂且告退。”
“嗯。”
刘宏点了点头:“至于你遇刺之事,朕会亲自给郭昀下令,让他好生彻查,如若抓到幕后主使,朕绝不姑息,你可以安心。”
王昊欠身拱手:“多谢陛下。”
旋即。
躬身出了崇德殿。
王昊离开不久,张让、赵忠便举步进来。
刘宏倒也没有丝毫废话:“传廷尉郭昀觐见。”
赵忠心理咯噔了一下,没敢接话。
最终还是张让揖了一揖:“喏。”
方才勉强圆了过去。
*****
廷尉府的监牢规格比较高,全都是单间,灌浆而筑,结实异常。
与所有的监牢一样,这里也只有小小的高窗,空气流通不畅,飘着一股阴冷发霉的味道。
从顶上斜斜小窗户里透进的一缕惨淡阳光,洒在郭昀的身上,他呷口酒,起身来到浑身伤痕的刺客面前,一口将其喷出。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激扬而起,传遍整座监牢,随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以及奋力挣扎而响起的锁链撞击声。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郭昀双目炯炯地盯着刺客,声音极其冰冷地道:“昨日带回来六个刺客,经过一夜审讯,已经死了四个,如果你不配合,很有可能是第五个。”
“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被你们刺杀的人,乃是陛下召见之人,这件事情已然惊动陛下,尔等若是不招出幕后主使,或许便是尔等家人遭殃了。”
“疯魔剑丁葵!”
郭昀将寒冰般的目光转到此人身上,冷冷道:“如果我没有调查错的话,你乃是冀州安平人,与中常侍赵忠是同乡。”
“昨夜已有快马赶往冀州,命刺史王芬调查你的情况,你的家里最好没有别人,否则你若是不招,便要将你三族尽皆夷灭。”
“丁葵!”
郭昀饶有兴致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到底要不要为某人而牺牲全族,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你这么做?”
此刻,丁葵的双眼不自禁闪过一抹惊惧,虽然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依旧没有躲过郭昀的视线,被他清晰捕捉。
郭昀越来越有把握,一定要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我知道死士全都不顾自己的性命,但是族人的性命,亲人的性命,尔等当真可以罔顾?”
吱呀—!
正在这时,牢门被推开。
从外面转入个狱卒,欠身拱手道:“启禀廷尉,陛下召你入宫,据报乃是王昊被袭之事,陛下盛怒,亲自下令,命你严查。”
“嗯。”
“知道了。”
郭昀缓缓点头,摆手示意狱卒离开,目光再次转向丁葵:“你听到了吗?陛下亲自召我入宫,命我严查此事,这一次便是权势滔天的赵忠,也保不住你。”
“来人。”
“在。”
“给我看紧他,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喏。”
正当郭昀准备转身离开时,再次提醒道:“丁葵,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最好能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为某些人,而牺牲全族利益。”
言罢。
郭昀径直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狱卒将牢门紧紧锁死,严守在外,恍若鬼卒。
郭昀返回前厅,恰见袁基在一旁恭候,揖了一揖:“士纪,你怎么来了?”
袁基忙不迭上前见礼,笑着道:“子霄那边已经完成,又争取了两天时间,叔父命我前来问问,审讯的情况如何了?”
“唉—”
郭昀叹口气,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得到什么情报,已经死了四人,不过士纪放心,其中一个叫丁葵的,应该可以快速突破。”
袁基点了点头,再次叮嘱道:“嗯,我知道了,家叔反复叮嘱,人证、物证务必要一应俱全,缺一不可,否则阉宦必会推脱,难以定罪。”
“放心。”
郭昀拍着胸脯保证道:“接下来我会小心的,绝不会轻易让人死了,此次入宫,已有心腹守候,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嗯。”
袁基这才安下心来,揖了一揖:“既如此,郭兄还是抓紧时间入宫吧,按照咱们此前定好的策略,暂时不可牵扯到阉宦,否则陛下必会起疑。”
郭昀点点头:“放心,我明白应该怎样做。”
袁基淡笑:“好。”
郭昀:“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