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吾,你这是作甚?”
背部中箭的李文侯被两个羌族士兵押着,身体动弹不得,但他却死死咬着牙,狰狞着脸,恶狠狠瞪了眼颠吾,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将军勿怪,叛军大势已去,我这也是为了自保。”
颠吾倒也没有废话,直接给出答案。
实际上。
大家全都是明白人,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透,李文侯在变脸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知道颠吾的想法,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羌胡叛军大势已去罢了。
“你......”
李文侯忿忿难言。
“带走!”
颠吾大手一挥,带着李文侯一起,先行离开。
不管怎样,总是要先避过汉军的锋芒,等战事彻底结束以后,再将李文侯献上不迟。
当他们奔向冀县时。
果不其然!
城头已然飘上了汉军的火焰大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守极其严密。
颠吾暗自庆幸自己的判断,便也没有再纠结,带着队伍径直离开。
战斗足足持续到傍晚,直至暮云四合,余晖散尽,方才彻底结束。
王昊更是亲自率领大军追杀韩约、边允,斩杀羌胡叛军不计其数,愣是从新桥一路打到冀县,又从冀县打到渭河上游靠近落门聚的地方,方才作罢,引兵而回。
这一战,杀得羌胡骑兵是毫无还手之力,几乎将羌胡叛军的建制打爆,北宫伯玉被杀,李文侯消失,只剩下边允、韩约两個半途加入的汉人,在苟延残喘。
虽说这二人在羌胡中很有威信,但经过此事以后,短时间内,俩人怕是难以再组织起有效的进攻,战事至此,方才算是告一段落。
当然!
王昊非常清楚,只要边允、韩约不死,凉州的叛乱就不会彻底结束,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与自己没有关系,只要把战报递给朝廷,估摸着他的任期也就算彻底结束了。
冀县。
王昊大营。
中军,大帐。
王昊端坐上首,其下一干文武,分坐两旁。
“来来来,大家把酒全都举起来,咱们敬都尉一樽。”
皇甫郦站起身来,举起手中酒爵,满脸堆笑地相邀众人。
众将士自然也十分给面子,纷纷举起了酒樽,朝着王昊示意。
“干!”
王昊大手一挥,铿锵言道。
众文武齐齐一仰脖子,酒倒樽干。
“都尉,您真是末将见过最厉害的人了,堪比前朝霍去病。”
皇甫郦豪饮一樽酒,立刻开启了拍马屁的模式。
虽说是在拍马屁,但满帐的文臣武将,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是在拍马屁,实在是因为此战大获成功,出乎众人意料。
要知道,与来如风、去如电的羌胡骑兵作战,能够击溃对手,已经非常难得,想要斩获颇丰,更是难上加难。
而今,王昊不仅战败了羌胡叛军,更是斩获颇丰,几乎打垮了羌胡叛军的建制,如此大胜在整个帝国对羌胡的战役中,都不曾发生过。
“没错!都尉的年纪长不了当年的霍去病几岁,如果您在前朝,也必定如霍去病那般璀璨。”
“说得对!尤其是都尉亲率数百精骑,便敢偷袭羌胡后方,单人独骑破阵,看的我是揪心不已啊!”
“战场瞬息万变,都尉能够精准判断局势走向,而且一身虎胆,令人敬佩。”
“此一战,毫不客气地说,已经令羌胡不敢再造反,至少可以保证凉州百姓十年太平。”
“十年或许有些夸张,但三五年平安,肯定没有问题。”
“都尉才是真心为凉州百姓的好官!”
“......”
好一通彩虹屁,吹得王昊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若不是已经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希望他能冷静下来,或许真就令王昊飘飘然了。
哂然一笑,王昊努力淡化自己的功劳,转而望向下方的鞠义,淡然道:
“如果说非要有今日的大胜,你们最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仲节。”
“我......”
鞠义愣住了,伸手指着自己,一脸的不敢置信。
“没错。”
然而,王昊却是肯定地点点头:“若是没有仲节三个月的苦练兵马,岂能有如此强悍的先登营,若是没有先登营将士抗住羌胡骑兵的冲锋,岂能有我军的大胜。”
“所以!”
言至于此,王昊再次强调道:“此次战败羌胡,最大的功劳不在于我王昊,而在于仲节,咱们大家非得敬仲节一樽酒才行。”
“来!”
王昊腾地起身,举酒想要:“敬仲节。”
众将士纷纷转向鞠义,举酒相邀:“仲节,我们敬你!”
“敬你一樽!”
“好样的,我当初小瞧你了,实在抱歉。”
“这一仗你们干得的确出彩!”
“来,干!”
“喝—!”
“......”
鞠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面上浮出一抹淡笑,不自禁挺直了胸膛。
自己虽然是后来加入的,但似乎也在众人面前,有了说话的资本。
在王昊队伍里便是如此,全凭本事说话,有本事的吃肉,没本事的连口汤都喝不上。
“仲节,我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切莫骄傲自满。”
“虽说你在此战中的功劳最大,但若是没有众将士的精诚团结,凭你八百士卒,焉能取得如此大的战果。”
历史上的鞠义有过先例,因此王昊一边夸奖的同时,也不忘记一边浇灭他的骄傲,让他知道功劳不是全部,是集体成就了你,而不是你成就了集体。
果不其然!
鞠义脸上的傲然一扫而过,虽然仍然自信,但明显有所收敛。
他点了点头,略一沉吟,朗声言道:
“其实诸位,先登营能够炼成,全都亏了都尉的呵护。”
“若是没有都尉,就不可能有先登营,这一点鞠义铭记于心。”
“尤其是都尉亲自率领亲卫军,夜袭羌胡营地,死了几十个弟兄,更是令鞠某大为感动。”
“在寿成将军未能及时赶来支援时,都尉再次轻涉险地,力挽狂澜,方才能有如此大胜。”
“要我说......”
鞠义赶忙斟满美酒,再次相邀道:“真正的首功,应该是都尉的,咱们不如再敬都尉一樽酒,如何?”
一旁许褚仰天哈哈一声,举起酒爵,朗声道:“说得好!说的实在是太好了,仲节兄弟能够明白都尉的心意,单凭此,某便要喝上一碗。”
“没错!”
程昱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望向鞠义:“若不是都尉力排众议,焉能有现在的先登营,我程昱先自我反省,从最开始,在下便始终不相信,单凭一个先登营,可以力挫羌胡叛军。”
“在下附议!”
又有赵昂举起酒爵,瞥了眼鞠义,又将目光落在王昊身上:“当日都尉发人深省的那番话,在下依旧铭记于心,在所有官员都不看好先登营的情况下,都尉仍能力排众议,而且竭尽全力满足训练所需。”
“单论这项识人之能。”
“我赵昂!”
赵昂声音洪亮,铿锵有力道:“佩服之至!这首功,必属都尉无疑。”
马腾也举起了手中的酒爵:“末将引兵来迟,险些酿成大错,若非都尉及时补进,且能顶住压力,又岂能有今日之大胜,因此这首功必是都尉,末将佩服之至。”
皇甫郦笑了笑:“你们可不知道,我跟在都尉的后面,都快担心死了,生怕都尉出一点事情,可谁能想到,愣是没有一个羌胡兵,能够伤得了都尉。”
“哈哈哈哈!”
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
“行了!”
上首王昊急忙摆手打断,面对这样发自内心的彩虹屁,他还真有些受不起:“一切全都在酒里,大家喝了这樽酒,功劳的事情便不再议了。”
“我还是那句话,战争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每个人都是这个整体的一份子,缺了谁都不可能有如此大胜,这份功劳是大家的,没有大小之分。”
王昊舍得给属下分功劳,更是他能收揽军心的手段之一。
听到这样的话,不论是鞠义也好,还是马腾、皇甫郦、陈到、庞德也罢,纷纷点头,以示同意。
酒宴的气氛愈发的欢愉,甚至有不少人都已经微醺,不停地吹牛打屁,好不畅快。
“报—!”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王昊抬眸望去。
但见,侍卫陈三匆匆闯入大帐,欠身拱手:“都尉,赵主计回来了,正在帐外。”
王昊不由愣怔:“可是赵俨?”
“嗯。”
陈三点点头,肯定道:“没错,正是他。”
王昊大手一挥:“让他进来。”
陈三颔首:“喏!”
“且慢!”
正当陈三准备转身离开时,王昊忽然摆手打断:“罢了,咱们去另外一个营帐,不叨扰他们的雅兴。”
陈三自然明白王昊的意思,颔首点头:“喏。”
旋即。
躬身出了大帐。
王昊扭头瞥向程昱:“仲德,这里交给你了。”
程昱点点头:“都尉放心,交给在下即可。”
王昊起身离席,出了大帐。
偏帐。
没一会儿。
赵俨赶来,掀开斗笠,主动迎上去:“属下恭贺都尉,立下不世之功。”
王昊摆手示意赵俨上前,淡笑道:“不管多大的功劳,都是大家一起立下的,你虽不在冀县,但在我心里,始终都有你的位置。”
“都尉......”
赵俨心生感动。
“行了,千万别肉麻。”
王昊淡笑着打断赵俨的煽情,轻声道:“我知道,你夤夜赶来,必有要事,说吧,可是掌握了左昌的倒卖军资的证据了吗?这件事左昌可知道了?”
“嗯,已经掌握了证据。”
赵俨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赶忙从一旁的布袋中,取出所有的证据:“长史害怕夜长梦多,因此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让属下赶紧把东西送来。”
王昊笑了笑:“这家伙,还真是心急......”
赵俨知道王昊会错了意,赶忙解释道:“都尉,长史不是为了刺史的位置,而是目前,左昌已经在怀疑长史,他真的是害怕夜长梦多,这才命属下前来,您切莫误会了长史。”
王昊点点头:“放心,盖长史的人品,我心里很是清楚,东西先拿过来,让我仔细瞧瞧,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置左昌于死地,斩草若不能除根,那便是打草惊蛇,一动不如一静。”
“都尉放心。”
赵俨赶忙递上证据,郑重言道:“这些证据若是能递到陛下的案头,自然可以置左昌于死地,但属下查到,左昌似乎与中常侍张让、赵忠有勾结,猜测他们中间有利益往来,因此害怕中间出岔子。”
“哦?”
王昊惊喜:“中常侍与左昌勾结,此事可有实证?”
阉宦、士人有内斗,这件事若有实证,或许可以趁此机会,扳倒一个也不一定。
赵俨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只不过左昌倒卖军资赚的钱,的确有一部分流出了汉阳,极有可能从关中进入了雒阳,而除了赵忠、张让外,属下想不到别人。”
呼—
王昊盯着证据良久,遗憾地吐口气:“赵忠、张让素来就是个老狐狸,是绝对不会留下物证的,你查不到倒也正常,只要能扳倒左昌,换上盖勋,对于凉州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暂时这样吧。”
王昊深吸口气,把证据全部收了起来:“你暂时别回去了,明日一早,便会有详细的战报呈送给朝廷,你要配合程昱,把你们了解到的内容,写进奏章里,争取让陛下注意到。”
“喏。”赵俨一揖。
“吃过了吗?”王昊试探性问道。
“还没顾上吃。”
赵俨憨憨一笑,耸耸肩。
“你若是不介意吃剩饭剩菜,便跟我一起回营帐。”
“若是介意,我让庖厨单独为你开个小灶。”
赵俨可是颍川赵家的子弟,而且夤夜前来,岂能怠慢。
“不必。”
赵俨却是摇了摇头:“行军路上,再差的也吃过,我没有那么娇气。”
王昊面上浮出一抹淡笑:“你小子果然成长了不少,走吧,跟我一起回去,顺便跟仲德、友若好好聊聊。”
赵俨颔首:“莪还真有些想他们了。”
“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