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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臣遵旨!”周经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跟张升一起出列施礼道。

    周经是山西太原人士,天顺四年二甲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历任侍读、中允等官职,侍奉东宫太子朱祐樘,现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兼翰林侍讲学士。

    现在礼部三堂官已经是前途堪忧,加上徐溥明显并不受陛下重用,顿时感到自己现在的前程一片光明。

    刘吉看着两个帝师一起走上来,却是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上来监视自己的,心里显得无奈地叹息一声。

    只是他清楚自己确确实实并非无法取代,今后一旦惹恼了陛下,那么他这位次辅就会被下面的人所取代。

    刘吉消除了所有的杂念,在找来空白的圣旨后,借助这么多年的文学功底,便窒息凝神开始进行拟旨。

    周经和张升看到刘吉的字体和用词,毅然像是一个学生一般,不由得佩服这位伫立在朝堂十年的纸糊阁老。

    朱祐樘并没有急于退朝,先派郭镛领人去将怀恩抓到北镇抚司,同时派人前去将自己的老首辅请回来。

    对文官集团而言,“纸糊”和“泥塑”自然是贬义词,但偏偏这些纸糊官员才能让自己政通令达,故而并不打算辜负宪宗留下的政治财产。

    风已经起了,而文官集团内阁亦是开始乱了。

    礼科都给事中韩重在一番权衡后,便是选择站出来弹劾礼部右侍郎倪岳。

    礼部右侍郎倪岳看到礼科都给事中韩重站出来弹劾自己“大不敬”等罪名,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即便选择求饶道:“臣刚刚是无心之失,经筵之事乃关乎社稷才言语失当,请陛下恕罪啊!”

    “王越的诗都能削爵谪居,你刚刚那番话还能恕罪,罪名怎么都该比王越要重?将他押到刑部大牢,交由三法司审理!”朱祐樘对这个跟自己唱反调的清流急先锋心存厌恶,当即大手一挥地道。

    徐溥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只是发现朱祐樘正朝着自己望过来,顿时预感到自己恐怕是自身难保,哪还有能耐救下犯了大不敬的倪岳。

    “陛下,你竟如此昏庸无道,三年内必被夺门!”倪岳意识到自己难逃此劫,愤而破罐子破摔地道。

    这……

    在场的官员的嘴巴不由得张开,显得无比震惊地扭头望向被拖走的倪岳,这是嫌陛下还不够独裁啊?

    “诸位臣工都听到了吧!三年,朕便要看一看,你们中会是谁站出来夺门!”朱祐樘望向眼前黑压压的官员,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

    徐溥等官员暗叹一声,当即便再度跪下道:“臣等忠于陛下,为陛下赴汤蹈火,并无不臣之念!”

    此时,刘吉等三人已经草拟圣旨完毕,便将圣旨送了过来。

    “用印吧!”朱祐樘看到刘吉所拟的圣旨内容,不愧是几十年的词臣,跟自己的意图是分毫不差,便淡淡地下达指令道。

    由内阁草拟,交由朱祐樘过目后,便由司礼监用印,这个圣旨很快便发往西苑。

    驾!

    十二监单骑出西苑,策马奔走在街道上,京城的百姓见状纷纷避让,隐隐感觉到今天朝廷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京城茶馆的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到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吞吴的**部分,结果看到一个年轻太监拍马匆匆而过,显得若有所感地望向那个年轻太监离开的方向。

    今日的天空并没有出太阳,只是天地间早已经敞亮起来了。

    怀恩的病原本眼看着康愈,只是昨天临近黄昏那场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湿了身子,偏偏还在乾清门顶着风等了一阵子,以致回来后身体突然变得不适起来。

    或许是今天早晨的被子太暖和,亦或者今天的气温确实降低了不少,怀恩仍旧还躺在床上大气进小气出,显得有规律地发出梦呓声。

    小太监魏彬来到床前,先是敲了敲床板,而后压低声音由小到大地道:“老祖宗,老祖宗,该……该起床了,该起床了!”

    “你叫这么大声做甚,杂家还没有耳聋!”怀恩从梦中醒过来,看着魏彬讨好的脸孔当即怒目道。

    魏彬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便是陪着笑脸又是轻声道:“老祖宗,该起床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怀恩发现自己的脑袋还有些肿疼,便扶着自己的额头询问道。

    魏彬对此早有准备,便认真地回答道:“老祖宗,已经巳时正刻了!”

    “时辰倒是刚刚好!陛下快下朝了,叫人进来给杂家更衣!”怀恩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便进行吩咐道。

    昨日在文渊阁办完事后,按说是该回乾清宫复命,特别自己擅自夺了万安的牙牌。只是事不凑巧,陛下竟然到了西苑。

    对陛下近期喜欢到西苑骑马的事情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他知道文臣很快就会逼陛下开日读和经筵,到时陛下再贪玩亦没有什么时间了。

    魏彬正要解释叫他起床的原因,而手持拂尘的郭镛已经走了进来道:“怀公公,现在都已经不会自己穿衣了吗?”

    “郭镛?你倒是好本事,竟然抱上了陛下的大腿,不过杂家有一句话要送给你!”怀恩定睛一瞧,当即皮笑脸不笑地道。

    郭镛知道此人早已经染上文人的通病,仍是将双手藏在袖管中道:“洗耳恭听!”

    “即便咱们是阉人,亦该知晓大义,做到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义士不食嗟来之食,好汉不受无义之财,咱们亦有替陛下纠正之责!”怀恩躺在被窝中,当即文邹邹地说教道。

    郭镛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淡淡地道:“怀公公,这便是你对陛下不忠的理由吗?”

    “杂家不是不忠,杂家是以朝廷为重,你有空多翻翻书,别整个只懂得逢迎夺别人的位置!”怀恩的脸色顿时一沉,便进行指责道。

    郭镛听到怀恩的这番说辞,亦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杂家跟你不同,你是生在官宦之家,从小根本没有饿过!只是杂家家境贫寒,上面有两个哥哥早早饿死,当年杂家亦是饿得命悬一线。所幸,同村的人将我带进了宫里,这才得到了一条活路!你的文人气节,杂家确实不懂,只是你亦别以为文官那一套有多高尚。”顿了顿,便继续侃侃而谈地道:“杂家的村子有水源有肥田,离北京城并不算太远,但仍是没有百姓的活路,盐价高粮税高,前几天又有一个同村的人为了活路将孩子送到了宫里。义士不食嗟来之食,那是义士干的事,但杂家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绅是个大贪官。今天下若真要大治,只须将那帮文臣通通杀干净,将你们这种不知民间疾苦之人的嘴巴通通缝起来,天下必定会慢慢好起来!”

    “不知何谓,满口污言,有辱斯文,粗陋至极!”怀恩下意识地护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旋即意识到自己地位比他高一级,便愤而指责地道。

    郭镛早前在司礼监还佩服这个人的学识,但慢慢便穿这其实是一个伪君子,便对着还躲在被窝中的怀恩道:“下雨天有屋顶避雨,天寒有舒服的蚕丝被盖着,哪怕起床都有宫女伺候你穿衣,只是你怕已经忘记这些是谁给你的了吧?”

    “这是冤家应得的,你该不会不知道杂家直谏先帝护储之事吧?”怀恩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洋洋自得地道。

    郭镛将他的得意劲看在眼里,显得戏谑地道:“护储?怀公公,你莫不是真的贵人多忘事,杂家当时可是在场,只能说你是好演技真好!”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当心祸从口出!”怀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掀开身上的蚕丝被愤怒地威胁道。

    郭镛便是主动退了一步,而身后的两个身材高大的锦衣卫当即上前准备抓人。

    “郭镛,你这是要做甚?我乃司礼监掌印,你难道是疯了吗?”怀恩看到郭镛竟然指使两名锦衣卫抓自己,当即愤怒地指责道。

    郭镛正色地道:“怀恩,你当真好胆!不经皇上允许,竟敢行矫诏之事,将堂堂的首辅夺牙牌驱出宫门,将人投入北镇抚司大牢!”

    “放开,我要面见陛下,他不能这般对杂家!”怀恩看到两个锦衣卫抓住自己的胳膊,便是奋力挣扎地道。

    郭镛看到怀恩仍旧还在大喊大叫,不由得蹙起眉头道:“怀恩,你还不懂吗?”

    “懂什么?”怀恩恶恨恨地质问道。

    郭镛盯着怀恩的眼睛,显得无比认真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跟文臣勾连则罢,昨日还敢擅自主张将帝王首辅驱离,你不死谁死呢?”

    怀恩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当即瘫软下去,终于意识到自己跟文臣的勾连早已经被陛下察觉,而昨日甚至都是一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