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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千年之殇,国有内疾(月票6)
    纵观华夏两千年封建历史,金融业始终牢牢占据一席之地,而最重要的表现形式是放贷。

    早在东周之时,便出现了华夏第一起“天子违约”的事件,便衍生了沿用至今的成语——债台高筑。

    话说,公元前256年,秦国夺取韩国的阳城、负黍,逼近周王城。于是,周赧王起草诏令,分发六国,约定时间集中兵力攻秦。因当时周天子国库空虚,只好向富商大贾借债来筹集军费,许诺以灭秦后的战利品来偿还,并付利息。

    后来,秦国派大军打进周王城,周赧王降秦,被赶到伊阙南边的新城。

    众债主赶到新城向赧王讨债,已是穷途末路的周天子就只好逃进一处筑在高台上的驿馆内躲债,这处高台就被称为“逃债台”、“避债台”。

    由此可见,放贷从封建社会产生便已经存在了,甚至成为很多当权者的敛财手段。

    像齐国的孟尝君田文豢养了三千多位食客,其经济来源主要是靠放债赚取利息,而和坤的富有离不开金融产业的收入。

    据《后汉书庞参传》记载,汉安帝刘祜永初四年,东汉帝国与羌人作战,军费大增,加上连年欠收,官方积欠私人的债款达几十亿之多。汉顺帝刘保永和六年,皇帝下诏向富裕的百姓借钱,诏假民有赀者户钱一千。

    作为皇帝都成为了借贷者,可见放贷早已经融入了华夏的历史洪流之中。

    到了元朝,放贷成为国家的恶瘤,为此元廷还推出了一项措施。

    大定十三年,因为民间质典利息太高,金世宗完颜雍下令在中都、东平、真定等处设置质典库,称为“流泉”,抵押款照抵押物的七成估价,月息一分,过了二十五个月不赎回,就下架质押的物品出卖。

    只是这种措施注定无法阻止民间放贷业的发展,而将金融业务推向顶峰正是大名鼎鼎的山西票号。

    有数据表明,仅乔氏一家的票号,一年的流动资金就达到了白银八百万两到一千万两之多。乔致庸拥有票号、店铺等不下二百多处,总资产在几千万两白银以上。

    朱元璋夺取天下的时候,亦是意识到金融放贷业务的危害,故而《大明律》明确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收利不得超过三分,每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

    只是这个法律阻止不了金融业的发展,单是明朝当铺的名称便有解库、解铺、典库、典铺、解典库、解当铺、当铺、质库、质铺、印子铺等十几种,而仅河南省便有230家当铺。

    当铺最重要收入来源其实并不是利息,而是典当人到期没有将钱还回来,当铺便可以得到几倍乃至十倍的利润。

    至于当辅和钱肆的现银放贷,这终究是治民不治权的时代,不然白银不可能成为最主要的流通货币,所以压根没有受限于《大明律》。

    在《金屋梦》当中就有记载:新官取京帐,俱是六折,六两算十两,每月十五利。不消一年,只六十两,连本就该三百两。

    时至今日,京债和当铺已经成为权贵阶层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朱骥、重庆公主和会昌侯便是其中的得益者。

    只是让谁都想不到,刚刚登基一年半的弘治,竟然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之下,挥出一棍打向了京城最大的利益集团。

    城东,驸马府。

    “查封了?本公主这便进宫面圣!”

    城东,襄城侯府

    “怎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速速将其他几位侯爷请过来商议对策!”

    城西,瑞安伯府

    “快……快备轿,本伯即刻进宫,一定要太后做主!”

    城北,尹府。

    “老夫都退隐三年了,这是要翻旧账吗?”

    城北,某座宅子。

    “查封了?难道是杂家的小金库被陛下知道了?”

    ……

    自己的金融店铺突然被朝廷查封,顿时震惊了整个京城的权贵圈,亦让这些人当即纷纷行动起来。

    只是几个衙门秘密行动,又有十二营的统领亲自带人协助封查,致使京城最大的一百间金融店铺无一幸免。

    一时间,整个京城显得哀鸿遍野,甚至有人选择即刻逃离京城了。

    养心殿,一股檀香从铜炉中袅袅升起。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端坐殿中,虽然知晓外面的权贵们是人心惶惶,但对外界的骚乱显得完全不放在心里,正在认真地处理着手里头的事务。

    原本心情还算不错,但跟那帮权贵的烦恼相比,在看到朝廷即将要拨付的一些开支后,自己同样感到十分的头疼。

    很多人都以为只要管理好朝廷的税收,那么大明便可以开创一个全新的盛世,从而成为一代明君。

    只是身处在农耕社会中,其实始终需要面对两个很现实的问题:一个是粮税和盐税的收入甚至连正常的朝廷开支都解决不了;另一个则是百姓的消费能力如何提升。

    中兴、盛世,从来都不是文人写几首诗就行了,而是需要打造健康的财政,同时要切入到百姓的消费力中去。

    像现在,即便自己已经将飞梭织布技术带到了这个时代,但不得不面临一个扎心的问题,底层的很多百姓仍旧穿不上飞梭机织出来的棉布。

    至于大明财政,朱祐樘自认为去年已经做得足够好,但仅仅只有三百万两白银可供自由开支。只是大部分白银拨给天津皇家造船厂生产海船后,剩下的银两已经不多了。

    虽然朝廷一年有三千万石税粮的收入,但朝廷虽然背负军饷、官员俸禄、宗藩禄米和勋贵的禄米等,同时还得负责水利工程以及漕运等。

    由于冰河已经解封,去年的秋粮通过十余万漕兵正在运粮北上。

    只是为了每年运送四百万石粮到通州粮仓,单是一年的成本便接近二百万两,达到了八成的损耗。

    据朱祐樘所知,漕运系统的贪腐十分严重。像生产漕船的船厂总是偷工减料,致使漕兵的死亡率逐年走高,甚至漕船都要成为快速消费品。

    另外,十几万漕兵遭到层层盘剥,不仅从漕运衙门拿不到该有的饷银,连过水闸都要花给水钱。虽然携带土特产前来京城赚点外快,但一些漕兵为了生计只能将漕船的船板进行变卖。

    朱祐樘看到漕兵总督衙门请求拨付三十万两生产漕船,二十万两征徭夫维护河堤,眨眼间就要从太仓中拨付足足五十万两给漕运总督府。

    身兼河道总督的漕运总督周鼐因漕运请求五十万两后,黄河方面亦是狮子大开口般请求拨款五十万两,共计需要发放一百万两。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只是看到进项像是挤牛奶,而开支像是打开水龙头,不由得暗暗感到肉疼。

    只是事关四百万石漕粮的漕运不得不花钱修护,毕竟北方的粮食仍旧无法完成自给自足,却是需要东南漕粮供给京师保障百万军民的生活所需。

    至于黄河更不容有失,这关乎青海、四川、甘肃、宁夏、陕西、山西、河南和山东各地百姓的生计。

    朱祐樘虽然感到十分肉疼,但这两件事关系京城和九边军民的粮食安全和水利工程,却是不得不将一百万两拨下去。

    “陛下,各个大臣都来了!”刘瑾从外面进来,显得毕恭毕敬地道。

    御书房,众大臣齐聚一堂,只是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将京城一百家产业全部查封,这恐怕是有明以来朝廷对商户的一场最大打击行动。

    万安和刘吉显得老诚持重,坐在前排闭目养神。

    吏部尚书李裕和工部尚书贾俊虽然心里焦急,但更多是在揣测皇帝的用意,毕竟这一次简直是要跟整个京城权贵圈为敌。

    不过从最新的消息是来看,皇帝仅仅让各个衙门进行封查店铺,但并没有做出查抄钱财的举动,所以并不知晓皇帝的真正意图。

    户部尚书李嗣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虽然知道一些内情,但作为皇帝所信任的臣子,自然不会轻易开口。

    工部左侍郎陈政等官员频频朝着门口张望,由于纷纷被人主动找上门,而今只想探知皇帝现在的真实想法。

    若皇帝真要盯上这些当铺、钱肆和钱庄的财富,凭着皇帝现在牢牢掌握着十二京营,还真没有人能违抗皇帝意志。

    终究而言,登基一年半的皇帝已经彻底掌握了朝堂,却是可以按着他的意图做任何事。

    今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众臣纷纷站起来对着进来的朱祐樘行礼。

    朱祐樘刚刚进门的时候,便已经将一些臣子迫切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是知晓这查封的一百家产业恐怕跟这些人有干系。

    他终究来自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却是知道在场的官员根本没有真正干干净净的大清官,甚至有头脑灵活的重臣像和坤那般早已经涉及放贷业务。

    朱祐樘让大家归座,自己直接走向那边的楼梯:“王爱卿!”

    “臣在!”王越出列,显得恭敬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纷纷望向王越,而后疑惑地扭头望向正在上楼梯的朱祐樘,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让都察院参政了。

    朱祐樘淡淡地扫了下面一眼,便一本正经地道:“都察院不属六部之列,按说是不能出席这场会议!只是王爱卿想知晓大明最新政策动向,这样便于他监察百官,故朕特允他前来旁听!”

    旁听?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望向坐在边上的王越,这才恍然大悟地张了张嘴。

    却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帝王的智慧,在给都察院莫大权力的同时,亦对都察院的权力进行了一些限制。

    如今他们六部掌舵帝国的方向,由王越主管的都察院则盯着他们六部,这样便能确保大明顺利航行。

    朱祐樘将目光重向王越,亦是认真地告诫:“王爱卿,你虽然在这场会议中,但今后不可参与讨论!”

    “臣只带耳朵不带嘴巴!”王越深知自己能进来已经是天大恩惠,便认真地保证道。

    朱祐樘知道王越是懂规矩的人,又是望向在场的官员:“朕在这里宣布一件事情!杜铭已经告老还乡,弹劾杜铭工程贪墨一事,那些捕风捉影的劾章可以停一停了。若没有真凭实据的劾章,朕不可能会查朕的重臣,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查抄家财!”顿了顿,又是认真地保证:“朕知道你们有些人在担心什么,总是害怕朕听信捕风捉影的劾章,便通过查抄家财来证明有无贪墨。朕现在不会这样做,将来亦不会这样做,你们都可以安心了!”

    刑部尚书杜铭离开了,宛如树倒猢狲散般,不少科道言官纷纷弹劾。其实这种弹劾无疑带着一种试探,恐怕是想要看自己会如何反应。

    朱祐樘不愿意用“人性本恶”去揣测这些大臣,但当年掌握西厂的汪直对宪宗说过:“天下文官不贪者只有杨继宗一人”。

    一个不贪的官员就已经是大明第一的清官,这个门槛已经降到多低了?

    朱祐樘相信杜铭在主持工部期间,很可能是从工程中拿了点银子,但仅仅因为这个猜测就查抄臣子的家。

    不说自己做不出这种事,亦不能这样去做。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将大明打造成世界纺织中心,只有这样才能源源不断地从其他国家获得资料,从而给华夏百姓带来实惠。

    若一直专注于查抄官员的家财,不说抄了和坤一千万两的嘉庆并不能给国家带来兴盛,而且很容易导致下面的官员会离心离德而干不成事。

    朱祐樘知道现在还不是大力治腐的时期,单靠这种农业社会的生产力压根支撑不了自己想要的盛世,所以现在最重要是集结这帮臣子的力量一起推动大明王朝前进。

    这……

    工部左侍郎陈政和工部右侍郎刘璋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顿时感到一阵安心。

    他们知道眼前这位帝王从来都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现在皇帝不因捕风捉影的劾章去查杜铭,那么将来亦不会无凭无据就查抄他们的家财。

    像原锦衣卫指挥使朱骥,谁都晓得朱骥已经失宠,而朱骥明显存在经济作风问题,但皇帝在没有拿到罪证前确实没有无凭无据对朱骥严刑拷打。

    一个讲规矩的帝王,无疑让他们安心不少。

    礼部左侍郎刘健并不关心这种事情,毕竟他一直呆在清水衙门中,却是带着几分愤恨地望向查封妻弟当铺的朱祐樘。

    “朕今天叫你们过来,实质是要跟诸位爱卿商议该如何整顿京城的金融业!”朱祐樘说出了自己的意图,而后对下面的刘瑾道:“将宋澄带进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