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吃什么?路明非抬头问。
诺诺坐在他对面,穿着那天他送她的红色连衣裙。
牛肉?还是猪肉?诺诺翻菜单,来点蔬菜沙拉怎么样?
路明非没说话,而是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注意到她眼睛下有些星星碎碎的亮点,那是她没有来得及卸干净的彩妆。
师姐昨天有化妆么?路明非想,好像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继续盯着诺诺看,女孩的暗红色长发总有点自然卷,随意地披散在脑后,耳边还有一缕弯曲的发丝。
怎么不说话?诺诺奇怪地看他一眼。
哦,我在想师姐你耳边那缕头发总是卷的么?
嗯,没办法。诺诺说,拉直了也不管用,然后我就懒得管了。
其实这样也挺漂亮的。
以前不是你让我拉直的嘛。诺诺撇撇嘴,还说什么,拉直了会好看一点。
师姐怎么样都漂亮。路明非嘿嘿笑着。
别贫了,赶紧来看看吃什么。诺诺把菜单递给他。
路明非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其实他也不知道吃什么,于是只好随便指了菜单上面一个看上去还可以的菜给诺诺看,不如就战斧牛排吧。
行,那就战斧牛排。诺诺改用英语,朝旁边等待已久的服务生说,还是去年的那位服务生。
两份是吗?服务生微微欠身。
是的。
请问需要几分熟呢?
七分熟吧。诺诺想了想。
还需要什么喝的吗?服务生问。
你喝什么?诺诺转着手中的铅笔,在菜单上勾勾画画。
我都可以啊。路明非回答。
别说随便。诺诺用铅笔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我以前没教过你么?和女人吃饭最忌讳随便。
哦……路明非挠挠头,那就啤酒吧。
两打啤酒。诺诺朝服务生说。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退下。
……
……
怎么还没上来?诺诺有点不耐烦了,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菜的影子都没看到。
可能米其林餐厅是这样的。路明非也不知道说啥,尽力给客人最好的用餐体验。
烦。
师姐,这有本杂志,可以打发一下时间。路明非去架子上拿了本杂志递给她,自己也顺带拿了一本。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沉默地看书,若干次路明非抬起头从杂志上方望出去,看着师姐蜷缩在沙发座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翻页。
像只猫一样。
她耳朵边的那缕柔软细发挠得他好像耳边也痒了起来。
路明非张张嘴,想说师姐你有没有什么时候你觉得我还是蛮能打动人的……这么问真是很傻,路明非想自己本来就是个榆木脑袋,何德何能配得上打动人这个标签,还是算了吧,于是他就一再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那本给我。诺诺伸出手,她看得很快,路明非还在看中间发呆的那会儿她已经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几遍了。
哦。路明非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那本给她,两人交换着看。
还是无聊。诺诺赌气似的翻完路明非的杂志,丢在桌子上。
师姐,你是不是不开心?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我就是不开心!诺诺揪着他衣领拽到自己面前,你知道为什么吗?
先
生女士,你们的菜好了,请享用。服务生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全然不顾空气中摩擦出的电火花,把两盘牛排摆在桌子上。
额……师姐……要不先吃饭?路明非弱弱地说,心想这服务生不愧是小魔鬼的部下,关键时刻救哥一命啊!
行,但你今天逃不过我。诺诺撇撇嘴,放开路明非的衣领子。
这位先生能跟我来一下吗?服务生恭恭敬敬地问诺诺,借用您男朋友一会儿。
干什么?诺诺瞪眼。
我认为啤酒有些不太配本餐厅的品味,想请他选一支配甜点的甜酒。
行吧。诺诺朝路明非扬扬下巴,他说让你跟他去选酒。
路明非赶紧站起来,拉着服务生,走走走!
……
我现在需要那玩意了。琳琅满目的酒柜前,路明非急得抓耳挠腮,是什么来着?
把重要的一句话缀在奶酪蛋糕的凋花上?服务生微笑。
嗯嗯!路明非点头。
可以的,服务生问,您想要写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路明非苦恼,要不你帮我想一句。
这种东西最好还是自己想吧。服务员依旧微笑,不然女士感觉不到您的诚意。
更何况您不是在某些方面惹她生气了么?用这件小惊喜来求得原谅我认为是很好的。
哦……路明非手指按着太阳穴,嘴里念叨,快想快想……
可以从您和她有过的共同经历这方面下手。服务生善意地提醒道。
有了!路明非眼睛一亮。
2009年10月的那个晚上我陪着你看花束零落在风和时间的缝隙里,很多年后花香的丝缕残留在日记深处。
就这句吧!
很有诗意。服务生表示赞同,不愧是少主,我相信女士一定会满意的。
那必须。路明非鼻孔里得意的哼哼,也不看看我是谁。
对了,少主是鬼什么称呼啊?
您是老板的哥哥,但老板现在还没退位,所以您是少主。服务生恭敬道。
晕。路明非无奈扶额,这称呼也太生草了吧,搞得我以为在演都市龙王爽剧。
再说了,我是那小子的哥哥,少主名号再怎么样也落不到我头上吧?
老板是这么吩咐的。服务生表示他也没办法。
路鸣泽这该死的臭小子!路明非恶狠狠地说,等哪天他冒头我指定给他抓起来打屁股!
好的,我相信您能管教好老板。服务生做了个请的手势,去哄哄她吧,别让您的女孩等久了。
等我得胜归来!路明非挺起胸膛气派十足地走向那个红色的背影。
……
……
师姐,我回来了。路明非在她身边落座。
怎么不坐我对面?诺诺还是冷着张脸。
因为我想离你更近一点嘛。路明非嬉皮笑脸的又往她那边挤了挤。
谁想离你近了?诺诺伸手去推他,你先说说看我为什么生气?
我猜不到……路明非说,师姐能不能给点提示?
今天。
今天什么?
今天你和谁聊天了?
额……路明非挠挠眉毛,去望天花板,早上和师兄聊了一会,然后……
然后呢?诺诺玩味地说。
然后我遇见了叶胜学长,话说好久都没看到他了来着,我和他一起吃了卷薄荷糖……路明非试图蒙混过关。
你跟他聊了什么?诺诺毫不退让,步步紧逼。
聊了些情感问题。
挤牙膏是吧?诺诺眯起眼睛,嘴角露出危险的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就是我太笨了!路明非突然认命似的大喊,我看不清师姐你对我的感情!实在对不起!
嗯。诺诺手拄着下巴,桌子底下的小脚勾着高跟鞋一晃一晃,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想法吗?
师姐你是怎么知道的……路明非耸着脖子问。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诺诺眼中金光一闪而过,别岔开话题。
我这个人,嘴笨,脑子也笨……路明非低声说。
嗯,继续。诺诺换了只手支着下巴。
所以肯定让师姐你心里难受了。
嗯。诺诺说,我心里是很难受,摊上这么个男朋友。
我是想说……路明非张了张嘴,其实我真的很爱你,我怕你哪天对我没热情了,所以就……
这叫什么话?诺诺偏着头看他,暗红色发丝如水泻,那我难道不爱你了?
我能感受到你爱我,只是……路明非低着头看脚尖。
行,怪我没说清楚。诺诺突然捏住他下巴,把他头扳正,看着我。
路明非乖乖地看着她眼睛。
我爱你。诺诺一字一顿地说,懂了吗?我以前从来都没有爱过任何人,但我后来遇见你了。
热情有用吗?这东西,在我心里屁都不是。诺诺扬着脸高傲地说,我爱你就够了。
我知道了……路明非很感动,我就是有些,患得患失……
没什么好患得患失的。诺诺转而拿起刀叉切牛排,语气轻松,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爱上其他人,要是你哪天死了,我也陪你去死。
师姐……路明非又很感动。
您要的蛋糕。服务生把一个银盘子端上桌来。
我什么时候叫了蛋糕?诺诺皱眉。
是这位先生点的。服务生伸手示意路明非出的主意,他想给您一个惊喜,揭开盖子就可以看到他为您准备的礼物了。
嗯。诺诺点头。
两位,没有其他需要的话,那我就先退下了。服务生微笑,离开前还偷偷向路明非比了个oK的手势。
师姐快看看吧。他说。
神神秘秘的。诺诺都哝,她慢慢揭开餐盘上面的盖子。
先是一阵白雾突然涌了出来,像是用了液氮后的效果,直到盖子被完全揭开,白雾散尽后,她看到了蛋糕上面用凋花点缀的一首小诗,字迹娟秀。
花的种子在天空中四散,
在黑暗中恣意盛开,
紫色的太阳般的蒲公英,
下坠的青色吊篮,
红色和金色交织成的玫瑰,
白色的大丽菊……
2009年10月的那个晚上我陪着你看花束零落在风和时间的缝隙里,
很多年后花香的丝缕残留在日记深处。
这是……诺诺有些呆住了。
StarsandFloers.
路明非牵起她的手,我们一起在山顶看星星的那个夜晚。
师姐,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我至今为止也依然记
得那个18岁的晚上,我的世界是黑色的。
很多嘈杂的声音很多凌乱的身影,只是没有光,但你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披散着一头长发,于是那些嘈杂的声音凌乱的身影都不见了,我只能看见你,也只剩下你。
现在想来,那并不是改变了一个衰仔人生的光,而是融化了我整个世界的火焰。
今天是什么情感交流会么……诺诺笑着说,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淌下来。
真该死,我妆都哭花了。她用指尖不断抹去眼泪。
师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路明非搂住女孩的肩膀,我或许有时候会很笨,有时候会很榆木脑袋,有时候会患得患失,有时候会不小心让你难受……
但我永远爱你。
干嘛突然这么扇情……诺诺发现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干脆就不擦了,像只猫一样靠在路明非怀里。
我这个人,很自私,很任性,很爱瞎玩,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一天到晚都是疯疯癫癫的。她扳着手指头数,有时候也会让你感觉不到热情。
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爱我吗?她仰起脸问路明非,银色四叶草耳坠闪烁出耀眼的光。
至死不渝。路明非说,然后对着女孩的唇吻下去。
……
……
路明非拿餐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诺诺从旁边的椅子上提起她的包。
师姐你还有没有时间?我们出去熘达一圈换换气。路明非问。
好啊。诺诺说,走路有点摇摇晃晃,她独自喝了半瓶威士忌,我今晚本来就没事,为了陪你吃饭我把学习任务全推到明天了。
下次别喝那么多了。路明非把一件外套披到女孩肩膀上,冷不冷?
热。诺诺伸手去扯外套,大夏天的你犯什么绅士风度?
走出路明非叫不出名的米其林餐厅,外面夜色正浓,头顶上一盏昏黄的路灯,树叶切碎了灯光,疏疏碎碎地洒下来。
他们俩摇摇晃晃地走在芝加哥街头的人行道上,一边是落满树叶的马路,一边是破碎的玻璃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