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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幕 她和她的初遇
    源稚生微微有些摇晃。

    “哎哟哎哟喝到这种地步,”乌鸦赶快扶住,“那少主我先去回话就说你在换衣服,喝完这杯就别喝了啊!还有千万记得用漱口水!”

    他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这种家族集会,来的每个人身份都比他和夜叉高,要是他和夜叉也离场就没影子了,会受罚也说不定。

    关上门之后乌鸦又从门缝中偷看,源稚生仍旧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前,背影透出一股厌倦,不是对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对整个世界。

    乌鸦轻轻叹了口气。

    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蛇岐八家少主,源稚生的人生理想竟然是去法国卖防晒油。

    开始夜叉和乌鸦都以为源稚生在说笑,直到他们发现源稚生在桌子上放着蒙塔利维海滩的照片,还会网购各种防晒油来研究它们的紫外线透过率和性价比……

    他们才不得不相信少主真的想在天体海滩的阳光中消磨此生……

    东京对他而言是个牢笼。

    旧例又说一旦侍奉了少主就要终生尽忠,不能想辞职就辞职。

    即便少主真的想去卖防晒油,夜叉和乌鸦也当随行。

    想象自己黑衣黑酷黑墨镜一脸“挡我者死”的冷硬站在少主背后,一身格子衬衫的源稚生正给腰若凝脂的比基尼女孩抹防晒油,乌鸦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幻灭很崩溃。

    源稚生把瓶中残酒淋在刀上,刃上流动着湛青色的寒光。

    刀铭蛛蛛山中凶拔夜伏,这柄刀的名字是蜘蛛切,上千年来传承有序,历代持有者用它斩杀过诸种不可思议的东西,留下一篇篇瑰丽的传说。

    源稚生默立良久收刀回鞘,披上黑纹付羽织转身出门,整个家族都在等待着他,今天这场会议将决定家族的未来。

    也许日本黑道会迎来一个新的时代,他不能继续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了。

    武士不能想的太多,想太多拔刀的时候就会犹豫,武士的使命只是斩,把一切违背“道”的东西,都斩绝。

    “豪油根!豪油根!”隆连续两次跃起,打出他的升龙拳,春丽躲避不及,被斩去一大截血槽。

    乌鸦和夜叉回到本殿的时候,神鬼绘卷前垂下了白色的投影幕布。家族的全体精英屏息静气神色严峻,观赏大幕上的《街霸iv》的对战。

    大幕前摆着八张小桌,桌上供奉着不同的长刀,刀柄上用黄金描绘着八种不同的家纹。

    分别是橘家的十六瓣菊、源家的龙胆、上杉家的竹与雀、犬山家的赤鬼、风魔家的蜘蛛、龙马家的马头、樱井家的凤凰和宫本家的夜叉。

    八姓家主都会出席这次家族聚会,此刻唯有源家的小桌前还空着。

    诸位家主也都保持着肃静,毕竟这是家族的神社,神社中游荡着祖先的魂灵,任何大呼小叫都是对祖先的不敬。

    唯有上杉家主勐按手柄,在《街霸iv》中战意飙升……

    春丽跃起空中用中腿点隆的头,隆翻滚躲避之后推出了消耗气槽的大气功波,春丽再度跃起,轻踩之后落地重腿……

    上杉家主居然是街霸达人,她操纵的春丽动作精准,攻守一体。

    但隆的使用者同样是高手级别,尤其是对升龙拳的时机判断极准,

    春丽在空中技上有优势一总要跳来跳去,而升龙拳则是几乎一切空中技的克星,每一次隆喊着“豪油根”跃起便砍去春丽一大截血槽。

    这是联网对战,操纵隆的玩家不知在日本的哪个角落,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对战正被几百个黑道精英像看电影一样观赏,不知道会不会吓得手抖。

    上杉家主居然是个很年轻的女孩,虽然她用黑纱遮面而且穿上了男人穿的黑纹付羽织,但宽大的和服遮掩不住她的身体曲线。

    玲珑窈窕,显然是青春少女的身材。最初她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不像个堂堂家主倒像是等待老师来上课的女学生。

    用“肆无忌惮”来形容她的举动并不很合适,更合适的词是“旁若无人”。

    似乎在她看来既然要等就抓紧时间玩两把,至于场合至于祖先完全都不是问题。

    绘梨衣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近身重踢,中途取消,ex气功掌,前冲,近身重拳,再次取消,ex百裂脚……风扇华!完美连击!

    ex气功掌、ex百裂脚和风扇华全中,春丽旋转着,双腿化作致命的刀刃把隆踢上天空。

    落地后隆陷入昏迷状态,春丽走过去和隆贴面而立,轻拳一点,“k.0.!”

    她舔了舔嘴唇,似乎想再开一把。

    “绘梨衣!绘梨衣!”橘政宗跟她隔得很远.不便起身阻止,只能低喝。

    但绘梨衣的全副心思都在游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

    ……

    “哎哟卧槽,这妞儿,下手真勐!”在路明非的一片惨叫中,他操纵的隆倒下,而对方的春丽摆起胜利姿势。

    “她打游戏倒是挺厉害的。”诺诺说,趴在床上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

    “那当然啊,她……”

    路明非放下手柄,又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

    “师姐,你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么?或者说,她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诺诺想了想,“大概……很压抑?”

    “不是一般的压抑。”路明非暗然,“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一个金属牢笼里。”

    “她被笼子关起来了?!”诺诺恨得咬牙切齿,“这帮畜生东西!”

    “不是,只是一个形象的比喻。”

    “她平时住在日本分部的大本营里,有一层楼都是她的房间,说是房间可能不太准确,因为属于她的空间只有几十平米罢了。”

    “她的房间在那层楼的最中央,而那层楼除了她房间以外的地方,全都是被一扇扇厚重的金属门锁死了。”

    “就好像个……金属牢笼一般。”

    ……

    ……

    “别玩了,绘梨衣。”源稚生从侧面进来,按住手柄,连带着绘梨衣那双蠢蠢欲动的手。

    他跟上杉家主说话的语气并不疾声厉色,也不像哄孩子,就像长兄对妹妹说话,略微带一点点严厉。

    “我有空会陪你玩的。”源稚生又说。

    上杉家主点点头,收起了手柄,在源稚生面前她显得格外乖巧。

    本殿中尴尬的场面终于结束了,源稚生起身鞠躬,和服和礼节都一丝不苟,“抱歉来晚了,已经检查了神社前后,确认了安全事宜。”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橘政宗率先鼓掌,跟着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不愧是少主啊。”乌鸦赞叹。

    “不愧是少主啊,”夜叉也低声说,“政宗先生到场都没有这么多的掌声,不愧是天照命啊。”

    “不,我是说酒量那么好,撒起谎来居然还这么澹定自若。

    “来了就好,快坐下吧,这种大风大雨的天还要你亲自检查安全事宜,真辛苦你了。”橘政宗说。

    ……

    ……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诺诺问。

    “因为蛇岐八家那帮子畜生根本就没把她当人看,而是作为他们的工具,他们的武器。”

    “需要的时候,把她带出来,让她当蛇岐八家最锋利的刀。”

    “不需要的时候,她就被如同野兽般被锁在牢笼中,禁止踏出房间半步。”

    路明非说着,紧紧握拳。

    诺诺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她忽然觉得这女孩和自己小时候有点像。

    “所以她只能通过玩游戏和看动漫来了解外面的世界。”路明非轻声说,“也是她唯一的方式。”

    “她以前对我说,她觉得世界很温柔,像是蛇群守护的宝石,很漂亮、很远、很危险。”

    “太单纯了,单纯得让人心疼,从没想到温柔这个词也能用来形容世界这么巨大的东西。”

    “我就想去他妈了个b的蛇岐八家,一群狗脑子被吃了的东西,凭什么这个女孩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就凭她是所谓的天选之人?什么月读什么须左之男我全都不关心……”

    “我是没办法爱上她,这没错,可我想让她过得很好,这也没错,我希望她能像正常人那样可以去上学可以周末和朋友去逛逛街可以想去哪里旅游就去哪里旅游,而不是被我随随便便带去一个很普通的地方就捂着嘴惊讶地说好厉害,而不是以为这个世界上a-iaws和天人组织还在作战,碇真嗣和明日香还在驾驶evangelion对抗使徒。”

    “在她的概念里世界充满了动荡,历代高达和evangelion在一个时空中,圣斗士跟攻壳机动队也是同时存在的,她也会怀疑某些游戏和动画的合理性,比如《银魂》。”

    “可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观还是在她脑海中形成,太贫瘠了,她所见识到的东西太贫瘠了,我根本就无法想象她人生前面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人给她耐心地讲述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即便源稚生那个傻逼也只是陪她打打游戏,因为他认定玩游戏是会让绘梨衣高兴起来的事。”

    “可有人在意过她真正想要什么吗?”路明非越说越激动,“没有!一个都没有!”

    “包括我……”

    他又想起他们俩在厚重的金属门前相遇,绘梨衣立马转身回屋里去收拾衣服,跟这个曾经只在深海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翘家……就像一只看见笼子被打开的小猫。

    “师姐,你能理解我的感受么?”

    “能。”诺诺理了理耳边垂落的一缕深红长发,“我见过她。”

    “什么?”路明非大吃一惊。

    “暑假的时候。”诺诺回忆与那个女孩的初遇,“我骗了你,抱歉,说是说和苏茜那妞儿在欧洲玩,实际上我先去了一趟日本,然后再和苏茜在欧洲汇合的。”

    “师姐你怎么会见到她?她平时应该是跑不出来的才对。”

    “可能源稚生那帮人心软了,放她出来玩玩吧。”

    路明非想想也是,绘梨衣曾经离家出走过很多次。

    “那时候她站在一个红绿灯底下……”

    路明非笑了笑,他知道绘梨衣独自离家出走的最远记录就是在源氏重工外的红绿灯。

    “我隔着一条街和她对视。”诺诺接着说,“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就只是呆呆地站在红绿灯下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

    “这时候忽然下雨了,她又跑到一个屋檐底下看蚂蚁。”

    路明非想象着那个女孩娇憨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里又有些怀念。

    无关美色,也不是什么爱情,就只是单纯的很怀念,他觉得和绘梨衣相处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很温柔。

    “最后我送了一把伞给她,她就打着那把伞回去了。”诺诺手脚并用地爬到床头,掀开被子,拍拍身边的空位,“来,弟弟,姐带你睡觉。”

    “师姐,你觉得她怎么样?”路明非无视诺诺的诱惑,而是一脸认真地问道。

    “怎么样……”诺诺歪着头想了想,“很好啊,我很喜欢她。”

    “而且她真跟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简直就和双胞胎姐妹一样。”

    “为什么我会和她长得这么像呢?”诺诺有点疑惑。

    “额……这个嘛……师姐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路明非支支吾吾地说。

    “说!”诺诺怒喝。

    ……

    ……

    源稚生在源家的小桌边坐下,本殿中忽然静到了极致,雨声越发清晰起来,丝丝入耳。

    所有人都看向政宗先生,政宗先生整了整自己的和服,站起身来,退后几步,深鞠躬。

    这个举动令所有人都意外,家族中有地位的老人立刻俯拜下去后辈们也跟着效彷。

    有些人则意识到今天的议题可能比重新规划黑道格局还惊人。

    战国时期的武道家说言谈之术就像拉弓射箭,往后引弓引得越多,发出的箭失就越凶勐,步如正题之前越是谦逊委婉,正题也就越叫人心惊胆战。

    “我担当大家长已经有十年了。”橘政宗缓缓地说。

    “十年中有幸认识诸位,有幸被诸位认可,也有幸和诸位一起承担这段历史,这些年过得无怨无悔。”

    “多年来托诸位的照顾,勉强地维持着这个家,很多事情做得不尽完善,给诸位添麻烦了。”橘政宗又鞠了个躬。

    “是政宗先生照顾我们。”风魔家主说。

    “是政宗先生照顾我们!”所有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