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刘懿打算以一域之强弱来定战场之成败,苻文也没觉得自己在四面楚歌的窘迫环境下会有多大劣势,反而想着反败为胜之机。
这种性格,见证了他一生的大起大落,也决定了他一生的成败荣辱。
……
苻文说完,朱序向苻文投来进一步询问的眼神。
苻文在震天喊杀中从容不迫,快速道,“刘懿派出三路兵马袭击我城东、城西、城南军队,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外强中干,只要我等坚守到三路敌军被击溃,届时,八万大军回援,成为瓮中之鳖的,便是他刘懿了!”
苻文说完,朱序立即问道,“殿下难道就这么有自信,可以挺到我军回援么?”
“那就要赌一赌谁的运气好喽!”苻文呲牙一笑,转而静若处子,从容道,“或者,赌一赌谁的军队更强!”
朱序凝重道,“微臣以为,战阵之事,不应依靠运气。”
苻文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微臣倒觉得,此战之变,当在主将之生死。”朱序一双眸子如鹰般射向远望,指着远方正在观望局势的刘懿,冷静说道,“刘懿阴险耍诈,能来擒拿我军主将,安知我军不可借此擒杀敌军主将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苻文奋然,“论兵将之谋,晚辈自叹不如。”
朱序轻声道,“术业有专攻,君王者,当学帝王之术,做目光如炬的政治大家,成王霸之业,方成大道。这才是殿下应该学习的东西呀!而战阵沙场,交一会读书识字的匹夫即可了。”
苻文凛然,“晚辈受教。”
朱序不给苻文任何思考的机会,他顿了一顿,便意味深长继续说道,“四殿下走后,朝中有人说,世道丧乱,大公子少骁勇、善用兵,当立为太子也!”
此话一出,苻文骤惊!
他眼神复杂,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敏感的节点,仅与自己有数面之缘的朱序,会提及这个敏感至极的问题。
不过,从朱序短短三言两语中可以得知,自己带兵南下的半年时间里,他这位大哥在秦国庙堂中确实没少折腾,就连苻文自己都知道,他大哥苻生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在这半年里,苻生基本上都在携带重礼贿赂朝臣,就连谁家的夫人病重,他都要亲自携药登门拜访,甚至朝中宦官和内侍,他也都挑拣主要的人物打点了一番。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久而久之,秦国庙堂对苻生的风评大改,由原本的刚毅勇武,又多了诸如恭良、谨简、宽仁等等一大堆符合历代贤君的赞美之词,相比之下,苻文倒是多了一些不谙政务、蛮横骄纵的闲言碎语。
这就是方才朱序规劝苻文的深层次原因。
夺嫡之路,如履薄冰,如今苻毅四个儿子,已去其二,只剩下苻文和他大哥苻生,苻生以勇武著称,在军方中势力深厚,能征善战,是草原人心中的典型君主形象,而苻文则以智谋著称,机巧聪慧,辩才上佳,在文臣中声望较高。
俩人实力相当,在朝中已经势同水火,特别是在朝中争议出兵一事时,苻文先是戏耍了苻生,后又将其打伤,两人的暗斗陡然转为了明斗。
草原人冲上强者,在苻毅百年之后,万一苻生来一个兵变,他苻文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时间紧迫!局势紧迫!
所以,苻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取到了此番南下的元帅之位。
除了扬名立万、洗刷国耻,更深层次的原因,其实就是涉足军方。
敖非、拓跋寔等人,都是八柱国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如果能将这几人的人心收服,苻文便有了军中基础和底气,而这一仗打到了这种大胜之势,苻文已经在军中产生了声望。
不过,话说回来,夺嫡夺嫡,最重要的,还得是苻文和苻生的老子,苻毅的态度。
这半年来,在苻生的折腾下,再加上苻文自己没有遵从苻毅的撤军命令,显然,朝堂中的闲言碎语,已经颇多了!
所以,当朱序说到这里时,苻文一时愣住,他想不到,连朱序这种‘不在三界外’的人,都会对苻文产生规劝的想法,那么,朝中之人的想法,恐怕更多了。
一时间,苻文头脑一片空白,首先,他不知道朱序的意图,其次,他没办法妥善回答这个问题。
朱序倒是一脸无畏,经历短暂沉默,他重回正题,“四殿下,可有胆气与我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多思无益,苻文索性与朱序并立,意兴大起,“大秦皇族,天子之后,安有怕死之辈!”
朱序轻轻道了一声‘甚好’,一道澎湃气机,毫无征兆地从符文脚下涌起,迅速将苻文包裹,朱序淡淡一笑,“去!”
被气机包裹的苻文,直冲云霄,很快变成了一点蚍蜉。
苻文升天,朱序手上不停,快速又娴熟地开始结印,一番勾勒之下,一道复杂无比的符咒,在他脚下逐渐熠熠生辉。
手速愈快,外人看来,甚至已经产生了幻影。
朱序再一翻手,单指轻点,符咒光芒黯淡,朱序化作残影,瞬间消失在帐前。
再出现时,朱序距离刘懿,仅有十丈之远。
碎月草堂移形换影之术,被朱序拿捏的炉火纯青。
坐镇后方的刘懿见到朱序,面无表情,他定视朱序,早料到秦军中会有绝世高手。
此刻,刘懿麾下所有的将士们,都已经随王大力冲寨,如果朱序实力超群,对付起来还真要费一些手脚。
想到此,刘懿心中暗叹:啧,早知道,把爹也带来好了!
朱序负手而立,眼看天空蚍蜉由小变大,像一颗炫彩流星,向朱序砸来。
朱序嘴唇轻启,左手画了个半圆,极速坠落的蚍蜉速度大减,安安稳稳地停在了朱序身侧。
“哎呦!又见面了,四殿下。”刘懿笑意盈盈,仿佛看见了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