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薇，或许我们该走了。”
在距离利维亚都城一英里半之外的营地中，德玛维表情严峻地看着米薇女王。
风尘仆仆的女王还没有放弃，她端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被敌人包围的家园，等待着转机。
“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听兰尼斯特的胡言乱语。”看着无动于衷的米薇女王，德玛维皱了皱眉头，继续劝说道。
“先不说他有没有本事真的做到他所承诺的事情。就算他真的杀了阿达尔·爱普·达西，以我们现在的人数怕是也拿尼弗迦德人没有办法——他们可是还有驻守在下索登的两个主力兵团在虎视眈眈！”
“我们应该尽可能地保留有生力量，放弃利维亚、退守莱里亚，先稳住局势。”德玛维悠悠地说道，“我会写信向弗尔特斯泰、维兹米尔、甚至是玛哈坎的布罗瓦尔求救，以缓解局势。我绝对不会让你成为下一个卡兰瑟的。”
就军事布置来说，德玛维的计划有理有据；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其实他的计划也是可行性最高的。
被尼弗迦德人突袭而打懵了的两国联军确实需要时间稳住局势，才能够阻止有力的反击。而不是像现在仿佛被激怒了一样纠结于丢失的国土，这样反而容易陷入了敌人作战节奏之中，屡战屡败，最终被彻底生吞活剥。
“尼弗迦德是需要聚集整个北境的力量去抗击的敌人，你忘了索登山之战了吗，米薇？”
穿着灰扑扑金甲的米薇对德玛维的话置若罔闻。她是莱里亚的公主，与利维亚国王联姻之后才获得了利维亚的统治权。在丈夫死去之后，她也早已把利维亚视作自己需要付出生命去守护的责任。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似乎早就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信息，好半天之后才悠悠地说道：“我的两个儿子正带领着我的臣子在那座城里面抗击敌人。作为女王，我没有看着自己国家陷落而逃跑的道理。”
德玛维再不想和固执的米薇女王多说什么，狠狠地一甩披风走出营帐。
“科里布恩，吹号召集我们的军队，然后联系我们的顾问，准备回国。”德玛维果断指挥自己的将军，“很快，我们亚甸就要成为抗击尼弗迦德的第一线了。”
“该死的，我根本就不该听信兰尼斯特的疯言疯语！”德玛维越想越气，狠狠拔出自己的佩剑砍断了一根火把，“我甚至还派出了我的特殊行动部队去跟随他冲锋！现在那些精锐一个都回不来了！”
德玛维在亚甸的统治以暴虐而闻名，这种情绪下没有任何臣子敢对他说一个“不”字。
然而没等他的将军执行命令，就在他刚刚离开的军帐之中，猛然传来了米薇女王惊喜的呐喊：
“倒了！尼弗迦德的帅旗倒了！”
“吹号！全军冲锋！”
早已等待多时的号手在米薇女王的命令下达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就传达了她的命令，早已蓄势待发的军帐顿时活了起来，马蹄声和兵戈、甲片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新一轮的战斗开始了。
“……陛下？我们……”
善于察言观色的亚甸将军看到德玛维的脸色一阵变换，那表情真的说不出是愤怒、惊喜、还是其他更加复杂的什么。
“我们……”
“冲锋。”
德玛维咬牙切齿地说道。
反复冲突的命令哪怕是在亚甸效力多年的将军一时间也没能够反应过来。而看着看着帐下将军迟疑的表情，德玛维毫不客气，狠狠一剑就劈了过去。
德玛维的力气不大，将军的高级板甲也厚实，所以只是溅起了丁点火花。没有伤到人，但是着实吓了将军一跳。
“跟着米薇的部队冲锋！这么好的战机，难道你看不到吗！”
“冲锋！”
……
利维亚的骑兵由女王的骑士带领着，义无反顾地向前。
他们路过了一块恍若被火焰灼烧过的土地，地上散落着黑色的铠甲碎片。其中依稀还可以看到几个利维亚的纹章，他们知道那是他们执行前锋任务的同僚。
是他们的牺牲才有了这次冲锋的时机。
对于骑士阶级来说，北方和南方的战斗力上差不多；但若是加上基层兵力，双方就拉开了不止一个档次。
南方连年征战，哪怕基层留下的也多是职业军人，沙场老兵。在精良的装备加持下，一个尼弗迦德步兵几乎可以对抗两个、三个、乃至五个北方兵。
可偏偏黑衣军的数量每次都是北方兵的两倍、三倍、乃至五倍的数量，面对如同潮水一般的黑衣军，北方人每次战斗都是毫无还手之力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但是北方兵却有一个南方人永远都比不上的优势——那就是士气。
自己的女王就在身后，这是他们不能够后退的荣誉战；前方是利维亚的都城，这是防止国破家亡的守卫战。
就算前方盘踞的是一头巨龙，队伍里面的利维亚人也会义无反顾地发动冲锋。
马蹄隆隆作响，又踏过了一道冰雪封闭的土地。此刻冰层已经微微融化，露出了大量的黑日铠甲碎片，以及地上被踩踏地几乎看不出真面目的银日大旗。
【阿德·费因师】，尼弗迦德人的重骑兵王牌部队之一，他们的溃败给了利维亚人自信。
兰尼斯特公爵带领着联军士兵击溃了这支力量，那么就说明北境的兵战斗力其实没有问题，利维亚人并非不能够战胜尼弗迦德人！
前方黑日的旗帜更近了，利维亚人的眼睛已经瞪红了。后方传来了英武十足的呐喊：
“冲锋！将士们，我与你们同在！”
“为了米薇女王！！”
“轰隆”一声，尼弗迦德人为了渡河，除了从下索登支援来的阿德·费因师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骑兵部队，此刻他们的步兵队硬生生架着长矛和盾牌就硬生生撞上了利维亚的骑兵！
黑色的浪潮立刻好像撞上了礁石，被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些是轻步兵军团，也是因此跑得最快，最先和利维亚人接舷。懒得去想尼弗迦德人怎么会采取这么荒谬的战术，居然会让轻步兵和骑兵对冲，利维亚人直接沉浸进了许久未享受过的痛快冲杀之中。
骑枪炸碎、拔出长剑继续挥砍；马蹄震隆，左突右撞便是冲击力都能够撞死士兵。
左挥右砍之下，很快这支女王轻率的骑兵队伍就眼前豁然一片。
“不要停，前面还有尼弗迦德人的兵团！溃军由我们后面的援军歼灭，继续冲锋！”
短暂的空地让刚刚从人群中奔出的队伍又有了一次加速的空间，而刚刚酣畅淋漓地砍杀了一阵的骑兵队伍此刻正是士气达到顶点的时候。
远远地，骑士们看到前方的队伍有着坚甲和厚盾，会稍微造成阻碍。
但是利维亚人无惧牺牲。锋线上的骑士正打算用肉体和马匹为后面的战友在坚盾中撞出缺口，却猛然听到尼弗迦德人的后方传来一阵悠扬的号角。
尼弗迦德人纪律严明，等级森严，征战多年而深入人心的军法，使得无论是多么荒谬的军令都会让基层义无反顾地执行。
于是，正在冲锋中的利维亚人，就看到眼前的这些步兵在自己的面前猛然一顿，然后掉头就走。
……
步兵和骑兵对冲，冲到一半掉头就走，把后背留给敌对的骑兵。
这是什么战术？
利维亚锋线上的骑兵都愣住了，但是他们的马匹却不会。凭空又多了一段冲锋距离让骑兵将力量彻底积蓄到了顶点，除了人数减少了部分之外，几乎将威势积蓄到了第一次冲锋时候的量级。
“轰”骑兵狠狠地凿进了正在撤退的步兵团的后背里面，这场面俨然就是一场屠杀。
“呜——”悠扬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已经和骑兵团接触、追杀的黑衣军已经进入了溃军的模式，但是在队伍最后端的步兵们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他们在迟疑，似乎想要回头重新冲锋。
这挡住了其他人逃跑的路。
推搡、踩踏发生了，整个兵团彻底成了溃军。利维亚骑兵感觉自己就好像切肉的厨师，结果一刀下去发现肉越切越厚，反而有点幸福的烦恼开始产生了。
尼弗迦德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问题不断从骑士们的脑海中往外冒。
……
“日轮在上，号手疯了！”步兵团的将领气急败坏地反应过来，“不用管号角了，全军听我指挥……”
哪怕回去之后要受到军法处置，这名将领也在所不惜了，就现在的形势下去他甚至担心自己没命回去。
猛然间，利维亚人感觉到眼前的士兵肃了一下，虽然还是溃军，虽然还是厨师刀下的肉，但是那种粘稠的切割感没有了。
利维亚人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他们知道有什么东西变化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这支步兵团的旗帜下方突兀地亮起了火光，然后黑日大旗倒塌。
再然后，步兵团又乱了起来，那种粘稠的切割感回来了。
“陛下！”马蹄震聋，米薇女王身边的骑士朝着她高喊，“情况不对，这仗打得太顺了！尼弗迦德人或许设置了什么陷阱，眼前的这些都是诱饵！您的安危远超一切，要不然……”
“我们值得尼弗迦德人施展什么诡计？啊？”沙场上的女王毫不客气地把骑士的异议压了下去，“是兰恩，一定是他！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是这是我们收复国土最好的时机！继续冲锋！”
……
之后的发展更加奇妙了，随着骑兵队的前进，哪怕利维亚人还没有和敌人接触，但是对方的旗帜总是先一步倒下，然后部队开始凌乱。此时连亚甸的军团都已经杀进了黑衣军中，彻底把南方人变成了溃军。
渐渐地，米薇的骑兵队已经放慢了速度，他们不需要再往前冲了。他们只需要利用马匹驱赶溃军，然后溃军自然会裹挟着自己人继续逃跑，制造更多的溃军，光是踩踏、争抢劈砍造成的杀伤都要胜过利维亚人的冲锋。
凌乱的号角声还在不间断地奏响，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黑衣军顾忌它了。所有黑衣军能够执行的命令只剩下最后一个——那就是溃逃。
米薇女王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她早就做好了亲自杀敌的准备，然而事实是她都没有沾染一丝鲜血，敌人都没有冲破她的卫队的机会。
直到某一个瞬间，眼前突然也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黑衣军的队伍被猛然撞开，露出了与米薇女王身边有着同样铠甲和纹章的骑兵部队，但是带领他们的却是一个穿着银黑色铠甲、金色头发、宛若雄狮一般激昂气势的骑士。
兰恩·兰尼斯特·雷安伦，辛特拉的雄狮。明明他们的队伍是从敌人中刚刚冲杀出来，但是他们的精气神却比自己这些一路驱赶着敌人的士兵强上不止一个档次。
雄狮身后的骑士都用着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他，一时间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这个女王。
——
战争永远不是能够通过个人因素来一锤定音的。
兰恩有时会回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某部文艺作品中曾经有描述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有着半神血统的隐世强者误入正处于世界大战的大陆中。
这位强者天真地以为战争双方的首领都被一个邪神蛊惑，只要杀掉邪神就能够实现世界和平。
最后这个半神消灭了邪神，然后事实也证明她的想法是错误的。
战争永远不是消灭掉个别人之后就能够阻止的了的。当战争的烈度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后，哪怕战争的发起者自己不想打了，手下的人也会推着他继续前进。
比如兰恩的这次斩首行动。在敌军大旗竖起来之后，他其实可以潇洒地直接斩掉敌方的指挥官，然后传送跑路——
但是之后呢？
一个有着数万兵源、阶级分明、装备精良、兵种齐全、中低级别军官储备充实的集团军，在杀掉一个指挥官之后就会直接崩溃，变成土鸡瓦狗了吗？
无意冒犯，但是兰恩觉得哪怕他将对方的高级军官都一网打尽了，北境也干不过剩下的尼弗迦德人——或者说打过了，但是自己也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要知道，尼弗迦德还有大量的后备军在虎视眈眈的，兰恩他们不是打赢了这一仗就能够高枕无忧了的。
所以兰恩在带领“诱饵”部队出战，发现引诱出来的是【阿德·费因师】这支重骑兵后，果断选择吃掉这整支部队；突入后方之后，顺势组织了都城内的利维亚人反击；随后又花了大功夫，将东部集团军的整个指挥团、加上术士部队都一网打尽。
就这还不够，兰恩又尽可能地突进了那些集团军下属的作战师、旅里面，尽可能地把立在军旗下面的将校杀了个干净。
也是在这个时候，积攒了不知道多久怒火的米薇女王带领着自己的部队和亚甸人的援军到来，配合着尼弗迦德已经可以被定义为“内奸”级别的凌乱的指挥，这才造成了尼弗迦德军的崩溃，将其彻底击溃。
注意了，这还不是“歼灭”，是“击溃”。
尼弗迦德的士兵依旧比亚甸和联合王国加起来还多。
……
此刻，将骑兵队的指挥权重新交还给米薇女王的兰恩站在利维亚首都的城墙之上，看着米薇女王带领着大军隆隆而去，心中知道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事情。
米薇女王需要一刻不停地乘胜追击，将尼弗迦德人彻底赶回雅鲁加河对岸去，收复利维亚全境。不然不说黑衣军有重新组织起来扎营反抗、徒增伤亡的风险，便是有溃军流散到周围的城镇中去，那都会是米薇女王无法承担的损失。
毕竟这是数万人的大军。
德玛维在路过利维亚都城的时候倒是停了一会，尤其是在看到东部集团军的指挥官达西公爵之后，他还想要跟兰恩掰扯一下。
似乎是想讨要俘虏。
但是兰恩早就已经没必要卖德玛维面子，在冷然拒绝之后，目送着无能狂怒的他继续跟在米薇女王后面追着尼弗迦德人走了。
德玛维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好就好在识大局、有眼界。他再怎么生气，也知道现在打尼弗迦德人是第一要务。
“轰隆”一声，一扇火红色的传送门在兰恩的身边打开，辛特拉人从里面走出来，紧张的脸色在看到兰恩之后才微微放松下来。
他们拱卫到兰恩的周围，站定之后，传送门里面才走出来亚甸的王室顾问，他朝着兰恩微微行礼。
辛特拉公爵和亚甸国王的语言冲突并不影响作为顾问的术士的态度。
“兰尼斯特公爵。”
“辛苦了，莱德克里夫先生。”兰恩朝着对方微微点头，“接下来还要麻烦你沟通一下辛特拉那边的传送阵，我来提供那边的坐标。”
此间事了，这本就不是兰恩的战争。如果不是担心联合王国的溃败会影响辛特拉的大局，或许他都不会留下来打这一仗。
想要把这一仗的战果最大化，之后还需要数日、乃至于数周的追击、绞杀、巩固，那就不是兰恩需要参与、也不是兰恩愿意参与的了。
就是不知道之后的北方和南方，对于这一战的结果各自会有什么态度和反应了。
米薇女王的两个儿子似乎还想要多留兰恩一会，说是表达感谢，被婉言拒绝。兰恩对辛特拉归心似箭，一方面是担心战况，另一方面确实是想家了。
但是说辞方面他还是组织得非常大气的：“在面对南方入侵的时候，北境天然有着共进退的职责，我的帮助不是什么需要两位殿下过多感谢的事情。只希望之后在抗击黑日的战场上如果还能和两位殿下相见，大家能够真正有机会并肩作战。”
兰恩能够感觉到，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位王子的眼神好像在发光。
——
辛特拉，布洛奇隆镇。
传送门大开，着装的部队从中陆续而出。
队伍中几个眼睛奇怪的家伙动作非常整齐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边上的人则非常贴心地扶住了他们。
兰恩按了按太阳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淡笑的德鲁伊莫斯萨克和老管家恩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