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下洞窟，模糊的视线不断晃动。
黑暗中，唯一可以提供微弱光亮的是一口正在熬煮的大锅。木柴烈烈地燃烧，热量通过接触传递到锅中，给里面的汤和肉块加热、沸腾。
伴随着泡沫的炸裂，一股诡异的味道散发出来，被闷在地下洞窟中，久久不散。
林中三姐妹围绕在大锅边上不断深呼吸，她们目光贪婪地盯着地中起伏的食材，吞咽着口水。
对于威伦的人民来说，林中夫人是如同和梅里泰莉女神一般的三位一体女神，她们拥有让威伦人民丰收、多子的能力，帮助人们度过难关。
虽然林中夫人的恩赐总是需要代价，或者说“献祭”。
但是供奉需要献祭的“神”远比供奉领主让人心安，不是吗？
只是，没有任何一个威伦人知道，眼前三个巫婆才是林中夫人真正的样子。
林中夫人只是她们给自己起的“尊名”，她们真正的名字是：织婆、煮婆、呢喃婆。
她们早在人类降临大陆之前就已经存在，当发现人类的时候，她们欣喜于这种新出现的生物能够给予自己的帮助，于是迅速开始传播自己的“信仰”。
这些比人类存在还年长的生物自然不会有多符合人类的审美。那幅“教堂”中的挂画也不过是三姐妹用于诓骗威伦人民来勉尊的外皮罢了，她们真正的样貌便是如眼前这般——
扭曲。
……
呢喃婆是三姐妹中最年长的。她脖子短粗，脑袋圆滚，偏偏有着麻杆一样的躯干和粗长似猩猩的手臂。
她常年背着一个装有手臂的挎包，看上去就好像腹部格外长出了一只手——没人知道那只手来自谁、或者来自什么生物。
此刻她从砧板上面挑挑拣拣地抓出一只耳朵，大大咧咧地凑到自己的脑袋边上闭目听了一阵。半晌才把它扔进自己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什么都没听到……小男爵还是防备着我们，他的乌鸦窝里面没有挂多少祭品。”呢喃婆摇了摇头，“要我说，所有威伦的人类都应该献祭一只耳朵给我，那我就什么都知道了——哪能等小男爵说了才知道有上古之血来威伦了？”
……
砧板前面站着煮婆，她身材高大、肥硕，好似一只直立的野猪。裸露出来的皮肤呈现诡异的嫩粉红色，表层布满了褶皱、堆叠、溃疮，好像烂泥。
如她的名字一样，煮婆非常擅长料理食材，甚至可以往里面注入魔法。此刻她正拿着一把硕大的剁骨刀“铛”“铛”砍得正起劲。
“不要直接吃生食，姐姐。”煮婆不满地强调，“不健康！”
一把将维瑟拉德的脑袋扔到一边，煮婆把新处理好的肉块扔进锅里，里面沸腾的居然是殷红的鲜血。
好一个原汤化原食！
……
织婆是三姐妹中年龄最小的，她站在大锅边上，看着里面沸腾的肉块咽着口水。
她也是三姐妹中外貌最接近人的，从身体上来看，她就如同一个“正常”的瘦削老婆婆。
——如果忽略掉她如同蜂巢一样不断飞舞出苍蝇的眼睛的话。
“你脸上飞出的小家伙很喜欢的汤啊。”煮婆朝着织婆开怀大笑，“这一定会是一锅好汤！”
呢喃婆嘬了嘬手上残留的血，连连点头。
“威伦的领主，男爵之血。用这种食材熬煮的汤能帮我们更好地沟通森林和土地，应付上古之血。”
“好不容易养的这么大，本来还想把他留到哪次女巫夜会上和伊勒瑞斯一起分享的。”织婆叫骂一声，“结果现在提前就吃掉了……真浪费。”
煮婆满不在乎：“很快我们就能有更好的食材了……上古之血！嘿！”
煮婆的话让原本还遗憾的呢喃婆连连点头。她盯着正在熬煮的大锅喃喃自语：“上古之血可不能分给伊勒瑞斯那些狂猎一起吃，它太美味了……”
姐姐们已经开始做美梦，一直吞咽口水的织婆却把视线从锅里拔了出来。
“就算喝了小男爵熬的汤，还是不好对付上古之血吧？”
呢喃婆若有所思地点头：“……是这样没错。”
煮婆听到姐妹怀疑自己料理的力量顿觉不满，闹过一阵之后却还是只能无奈地肯定道。
她用只有三根粗大指头的手掌指了指呢喃婆：“从姐姐平时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个上古之血可是意外地厉害。一锅‘小男爵汤’带来的力量确实不够。”
织婆挠了挠脸上的蜂窝，斩钉截铁道：“那就再煮几锅汤，把威伦的小家伙们都抓过来！这可是上古之血！外面的人都说他不过用了几年就厉害到一个人打一支军队了！”
“要是再让他长下去，谁知道以后会有多强？”织婆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们养了威伦这么久，现在就是收割的时候了。”
织婆虽然年龄最小，但煮婆和呢喃婆却很认可妹妹的智慧。
“难得上古之血独自过来，机会难得！”
“哈哈哈——吃到肚子里的才是最好的！”
三姐妹在洞窟中熬煮美食，想象着更加美味的料理，一起发出阴森的、畅快的大笑。
然而，就在她们都正得意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黑影突然在洞窟的阴暗中闪过，朝着深处地洞跑去。
“不对！”就在黑影彻底消失之前，耳聪目明的呢喃婆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她一指洞穴的深处，气急败坏地大吼：“小矮子又要来捣乱！”
“他怎么连这里都能找过来？”
正准备离开的黑影动作猛然一顿，原本还轻手轻脚的动作变得不再掩饰，速度快了不止一分。
而织婆也立刻立刻反应过来，一舞手臂就在原地解体。数不清的乌鸦从地下洞窟里面出现，带着充斥每一寸空间的嘈杂刮起了地下的阴影之风。
“乔尼，这回可不能让你再多嘴！”
——
“兰尼斯特公爵大人，请容我多嘴问一句。”领主管家小心翼翼地互相搓擦手掌，“您有见到我们的男爵大人吗？”
凯拉抢先兰恩一步，冷笑着回道：“这种问题本应该我们来问你才对！”
领主管家顿时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地看了眼前的女术士和自始至终没有往自己这边投来视线的男人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兰恩在干什么呢？
他在打量眼前集结过来的部队。
乌鸦窝外的空地上，经由男爵命令而集结于此的威伦本地卫队终于到齐。
他们的质量自然没有办法和兰恩身后的蓝衣铁卫相比。但是作为威伦的本地人，他们在森林和沼泽中却能够发挥出外人没有的优势。
这些优势正是兰恩所需要的。
不过话虽如此，哪怕兰恩等人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这支部队也实在是太“良莠不齐”了。
兰恩皱着眉头打量一会，眼睛突然一亮：“你——对，就是你。士兵，出列！”
一个蓄着大胡子的士兵浑身一颤，紧接着挺起胸膛应声出列。
“菲利普·斯特伦格，威伦护卫军中尉，向兰尼斯特公爵致敬！”
声音洪亮，很有精神。
……
兰恩打量了眼前人片刻，越来越眼熟，确定自己找对了人。
在原本的历史上，维瑟拉德男爵在尼弗迦德入侵后望风而逃，无主的威伦因此有了别的统治者——便是眼前的这个菲利普·斯特伦格。
他在威伦的本地士兵中有着不小的威望，因此抓住机会迅速地占领乌鸦窝，之后进一步成为整个威伦的土皇帝。
由于他暴躁的作风和凶残的性格，菲利普后来被人们称为“血腥男爵”。
但是拥有这种狂野称号的人却是个实打实的能人。血腥男爵在占领威伦后迅速接过了威伦的责任，在和尼弗迦德试探过几次后很快展开谈判，消除了威胁平民生活的战火。
当迎来了短暂的和平之后，胆战心惊的当地人很快意识到：已经遭遇过战火的威伦人居然把日子过的比维瑟拉德男爵时期还要滋润！
他们发现血腥男爵虽然在上位之后很快开始享受生活，但却有一个很重要的特质：不作妖。
享受生活，其他多余的事情都不干——血腥男爵的这种作风就已经让他超越大陆百分之九十九的贵族了。
当然，和兰恩印象中那个真正的血腥男爵相比较，眼前的这个军官年轻了很多，至少他的胡子还没有白。
而哪怕维瑟拉德男爵出了意外，如今依旧在泰莫利亚治下的威伦也不会让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低级军官上位成为土皇帝。
这个菲利普成不了“血腥男爵”了，最多成为“血腥中尉”。
除非他有别的际遇——比如眼前。
……
在叫出菲利普之后，兰恩又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乌鸦窝卫兵。
很遗憾，他再找不出一个精神面貌稍微好一点的士兵了。
“好吧，菲利普中尉，接下来只有你能够担当重任了。”
菲利普闻言立刻挺起胸膛。
作为最邻近辛特拉的泰莫利亚人，他也是听闻了不少雄狮的传说，对于维瑟拉德男爵在传闻中收藏的那张典藏昆特牌更是羡慕已久。
“请您吩咐，兰尼斯特公爵！”
兰恩点点头：“你应该知道罗契指挥官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铲除在威伦深处作恶、伪装成野神的魔物。”
“原本我还想着让你们去收集关于对方的情报，但是现在不需要了。”
“在不久之后，我们将会和对方展开大战。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疏散附近的居民，让这里的人远离一切的沼泽、森林，防止被波及。”
菲利普闻言顿时一愣，面露难色：“可是兰尼斯特公爵，威伦到处都是沼泽和森林啊。”
“所以我才找到你们来想办法。”
兰恩指了指身后的蓝衣铁卫们，言下之意是原本他原来根本不需要用上这些本地的歪瓜裂枣。
“你们——不，你能够接受这个命令吗？菲利普中尉？”
菲利普深吸一口气：“能！兰尼斯特公爵！”
迟疑了一下之后，菲利普又犹豫着追问道：
“兰尼斯特公爵，我能够知道您大概要发动多少兵力去剿灭那个……林中夫人吗？”
“问题不在于我们，而在于她们。”兰恩摇了摇头，“作为威伦的本地人，你难道不知道林中夫人能够从沼泽和森林中汲取力量吗？”
菲利普涨红了脸：“我不太关注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哪怕听到了，我也觉得不可信。”
“现在你有机会重新了解了”兰恩摇了摇头。“至于我们的兵力，我只能说——”
兰恩指了指天上：“她就是参战方之一。”
菲利普疑惑地顺着兰恩手指的方向抬头。
视线中，一座空中的移动生物碉堡冲破云层，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如同流星般坠落。
“嗷——吼！”
许是在玛哈坎作威作福惯了，克尔图里斯很在意于人前的威严。每次出现总要势压慢慢地怒吼一声，看到地面的小人朝着她露出惊惧的表情才肯作罢。
萨琪亚曾经劝导过她，却被反而红龙语重心长地教导：“人类惧怕龙，不然就会有更多的屠龙勇士了。”
威伦的本地卫队一哄而散四处寻找藏身处，只有菲利普虽然手脚颤抖但依然立在兰恩身边。
倒是蓝衣铁卫们没有堕了特种部队的名头，虽然各个紧张地按着武器，但都在原地保持着阵型。
“呼啦——”
宽阔的巨翼排开大风，冲开一地的泥石。
“克尔图里斯，有收获吗？”
巨龙对于兰恩把自己当成一个空中侦察兵颇有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抛出来一个小小的黑影。
“我没找到你要的三个女巫……但是我找到了他！”
那个小小的黑影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灰头土脸地站起来。
他疼的龇牙咧嘴，不住地跳脚，却一言不发。
“一个孩子？”罗契在兰恩身后疑惑地问道，“兰尼斯特公爵，你的龙抓回来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哑的……孩子？”
罗契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孩子长得有些太奇怪了。
凯拉轻笑一声，讽刺蓝衣指挥官狭隘的知识面：“这可不是小孩，罗契先生。”
“他的年龄说不定比你爷爷都大——这是一只小地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