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琳吉拉·薇歌的声音从眼前的光幕中缓缓流出。
尼弗迦德最近的情况并不算好——或者说，恩希尔·瓦·恩瑞斯最近的情况并不算好。
他是黑日帝国至高的皇帝没错，他亲手将尼弗迦德从一个行省大小的地方扩展到了如今霸踞整个南方的国度，让帝国的军备体系膨胀到了人类历史以来最骇人听闻的程度。
一个军国主义的庞然大物能够引起这个时代所有大小王国的恐惧，因为它会不断地吞噬周边的势力不断壮大，并且永远吃不饱。
但是，当这么一个国家向外扩张的势头被遏制的时候——一切看起来就不会这么美妙了。
“现在帝国里面有很多种声音。”芙琳吉拉报告道，“贵族们早就厌倦了战争，他们无法接受这种让恩希尔威望不断提升、但他们自己却鲜少获利的活动。其中以您从战场上特地释放出来的约阿希姆·德·维特公爵影响最大。”
“底层士兵尝到了征战立功的甜头，他们维护了恩希尔一段时间。但是当发现帝国短期内没有再发动战争的意图之后，他们也开始对恩希尔抱怨起来。”
“而近些年新被征服的王国也各自蠢蠢欲动，总是有地方叛乱被掀起。”
“最重要的是——门诺元帅也死在了战场上，这让恩希尔对于军队的掌控力大大削减，也让其他原本紧紧依附于他的大小势力产生了别的想法。”
芙琳吉拉抬头，做出总结：“恩希尔已经焦头烂额了。”
兰恩靠在椅背上，指节指节叩了叩扶手，思考一会。
正如他预料之中的那样。
恩希尔的个人能力确实历史少见，他的崛起速度太快，个人威望太强。但也是因此他对于自己有着夸张的自信，相信自己只要一直赢下去就能够用威望压住一切。
可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身背诅咒在外面流浪了太久而导致教育缺失吧，恩希尔脑子里面都是怎么和人打仗，却从没好好想过该怎么和国内的老贵族们搞好关系。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就违背了皇室传统拒绝和国内老牌贵族联姻，反而转头想要去迎娶希里这个“来自北方的野丫头”为妻，险些在帝国上层掀起一场叛乱。
在数年之后的游戏剧情中，倘若玩家帮助拉多维德五世或者迪科斯彻统一北境，在战场上再次受阻的恩希尔更是会直接死在国内反对势力掀起的政变中。
和兰恩前世某个罗马帝国的皇帝挺像的——精罗流泪。
兰恩想了想，朝着芙琳吉拉问道：“你在里面起了哪些作用？”
“我也是战败之后回国的，现在如我、维特公爵这样的人已经单独组成了一个派系，防止遭到恩希尔的战后清算。”
兰恩笑了起来：“所以你也算恩希尔反对派的话事人之一了？”
芙琳吉拉点头：“我叔叔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芙琳吉拉所在的薇歌家是少数以家族形式传承的术士家族。她的叔叔阿托里欧斯·薇歌更是堪比北境蒂莎娅这种级别的顶级术士。
在帝国内部还是有不少话语权的。
“之后我该怎么做，兰尼斯特公爵？”芙琳吉拉低下头。
兰恩想了想，问道：“你说过底层士兵都在渴望战争？”
芙琳吉拉点头道：“但是因为第三军团和第四骑兵团全军覆没，导致帝国的精锐部队连种子都没有剩下。所以恩希尔一直在犹豫，我也多有谏言去阻止他发动战争……”
“为什么要阻止？”
芙琳吉拉一愣。
“国内动荡不安，那就利用战争把转移内部矛盾，这样不好吗？”兰恩温和地笑道。
芙琳吉拉反复咀嚼这句话，觉得有道理。
但这不应该是从北境公爵口中说出来的道理啊！
你是北境的公爵啊！鼓励南方的皇帝发动战争是怎么回事？
除非……
“没错。”兰恩似乎看出了芙琳吉拉的心思，先一步说道，“我也需要一场战争，一场和南方人的大战。”
芙琳吉拉试探着问道：“为了……转移内部矛盾？”
兰恩没有答这句话，而是继续道：“所以接下来我去要你促成这件事情，最好能够在明年或者后年开启这场战争。”
芙琳吉拉意识到自己多话，连忙低下头：“是。”
兰恩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椅背了，脑子里面则是一闪一闪地开始估量自己手头的各种力量。
猎魔人学徒距离能够进行青草试炼还有多久、狮鹫长大还需要多少时间、萨琪亚的独立王国整合、异界的独角兽……
他突然问道：“尼弗迦德的魔法力量培养得怎么样了？”
芙琳吉拉一愣。好在这些信息她早就熟记于心，她自己如今甚至都是帝国魔法侧的领袖之一。
“如今几个高级术士正在研究全新的术士部队作战方法和士兵的培养方向，开发新的战法。”
芙琳吉拉的语气有所波动：“只不过如今帝国的高级术士不多了，就算有也都跑到偏远地带不愿意成为领队……”
兰恩笑了起来：“不理那些高级术士，尽可能多地培养高级术士士兵，能做到吗？”
芙琳吉拉又愣了一下。
这个北境的公爵一会要南方再次发动侵北战争，一会又要自己充实帝国的魔法储备力量，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她只能应下：“是。”
兰恩满意地点头：“另外我有几封信要交给你们那边的矮人银行家，回头我用传送魔法给你送过去，你记得转交。”
“是。”
——
南方帝国的内部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而北境这段时间也算不上太平。
辛特拉，王都。
传送法阵旁。
由狮子侍卫豪斯亲自带队的百余名王室卫兵组成一道坚实的钢铁护栏，将这里和外面重重隔开。
但这依旧挡不住辛特拉百姓的好奇，一圈又一圈市民围在传送法阵附近，看着里面陆陆续续出来雍容华贵的男人女人，议论纷纷。
“看，看，又一个！”有人惊叫起来，看打扮是个吟游诗人，“我认得这个纹章！草地上的十字架——是布鲁格！在布洛奇隆森林另一边的王国！”
有人感叹起来：“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第几个国王了?能有二十个了吧？”
另一个人附和道：“我见过的国王现在比男爵都要多了，整个北境只有兰尼斯特公爵把他们都聚集在一起了吧？”
这个人的话引起一片赞同，立刻有许多人附和起来。
“只有兰尼斯特公爵！”
“赞美辛特拉的雄狮！”
他们自顾自地欢呼起来，全然不管刚刚踏出传送阵的国王那铁青的脸色。
他们还在继续讨论：“最后能有多少国王过来呀？能有五十个吗？”
“脑袋遭了瘟疫吗？北境哪来这么多王国？我看最多三十个！”
“三十……那也很多了啊，这么多王国……”
……
是啊，这么多王国。
豪斯看着从传送阵中走出的国王，扶了扶腰侧的狮首长剑。
有些太多了，这些王国。
他大步上前，朝着新来的国王行了一礼：“文斯拉夫陛下，我是辛特拉的豪斯。请随我来，接下来我的士兵将会和您的部队一起护送您去参加会议。”
文斯拉夫国王瞥了一眼豪斯身上的纹章，面色不愉。
“骑士啊……倒是有护卫我的资格。但是你们辛特拉人——都是这样的吗？”
他着不远处的辛特拉人，眼中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那是民众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各位陛下。”豪斯戴着头盔看不到表情，但那被遮住的嘴角还是习惯性地勾起了笑。
如果被艾斯看到，肯定会惊呼这笑和兰尼斯特公爵能有七八分相像。
“而且弗尔特斯泰陛下早就已经到了，他很想念您，特地嘱咐我尽快带您过去。”
文斯拉夫国王顿时不说话了，布鲁格可是泰莫利亚的附属国。
他匆匆离开。在他之后，依旧有陆陆续续地国王被带往王宫的方向。
恩斯忙的几乎是连轴转，同时服务北境的所有国王，这是老管家这辈子最大的挑战。
而兰恩脚踩着被改造成会议室的侧厅，看着眼前圆桌周围端坐的人，眼中露出审视的目光。
离他最近的自然是史凯利格的伊斯特。群岛之王在辛特拉王宫里面已经逛了很久，刚刚才坐回来，眼中满是缅怀。
紧挨着伊斯特的瑞达尼亚新继位的拉多维德五世。小国王和兰恩、伊斯特都不怎么亲近，但是他身后站着的是他如今的老师——诺维格瑞执政官沙佩特。
再随后是莱里亚和利维亚联合王国的米薇女王，挨着她的是亚甸的德玛维。
弗尔特斯泰选了一个离兰恩不近又不远的位置，他身侧聚集了一大批其他的国王，包括布鲁格王国、艾尔兰德公国、马里波亲王国、下索登等等。
惟有玛哈坎的布罗瓦尔·霍格长老跑到了一个离兰恩相对较近的位置。但哪怕如此，从人数上来说弗尔特斯泰也是此刻圆桌周围最大的一片势力。
泰莫利亚的附属国是最多的。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兰恩平时接触不多的国王。
大的有柯维尔和波维斯，小的有阿特里公国、希达里斯王国、亨佛斯联盟等等……
此刻，他们或多或少地用或是好奇、或是友好、或是排斥、或是戒备的眼神朝着兰恩这边投来。
但是此刻，在大厅中最吸引视线的却依旧不是兰恩，而是就在这个房间另一端正闭目养神的两个人女人。
树精女王艾思娜，科德温的【贞女】萨琪亚，首次出现在北境各国统治者面前。
……
当最后一个国王入场后，希里绷着脸看了看兰恩。
兰恩微微点头表示肯定，于是辛特拉的雌狮站起来，端起来面前的酒杯。
“诸位陛下、诸位大人，首先辛特拉很荣幸可以在今天邀请大家齐聚于此。你们有的人或许认识我，有的或许不认识——我是希瑞菈·菲欧娜·伊伦·雷安伦。”
“不管今天的议题有多少人接受、多少人拒绝，走出去的人有多少欢喜又有多少忧愁；在这一切开始之前——”希里抬起胳膊，“请让我们满饮此杯！”
伊斯特带着微笑第一个站起来，随后是沙佩特和拉多维德五世、米薇女王、德玛维国王，艾斯纳女王、萨琪亚、还有矮人长老布罗瓦尔。
众国王隐晦的视线看向弗尔特斯泰，却没想到这个从进入会议室起一直板着脸的男人居然也已经应和着将酒杯高举头顶。
于是，祝词回荡在室内。
希里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坐下，歪脸看向兰恩。
她今晚只作为女王负责开场，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都是雄狮的时间。
兰恩也放下酒杯，上前一步，接过所有投向希里的视线。
“我知道辛特拉对诸位的邀请方式多有冒犯，在这里我向诸位先行道歉。”
兰恩的表情严峻：“而我之所以做出这种不智之举，原因只有一个——尼弗迦德！”
“这个盘踞在南方的帝国在两年前对辛特拉进行了史无前例的大屠杀，在之后更是险些让米薇女王和德玛维陛下的国度遭到如我一般的危险。”
“在多方联合下，我们将黑日帝国赶了出去，却没想到他们对于北境依旧贼心不死。”
兰恩先是一指弗尔特斯泰王：“就在不久前，他们策反了我们北境名声遐迩的术士威戈佛特兹，带领大批人马入侵了泰莫利亚的仙尼德岛，将我们的术士兄弟会解体。”
“同日，更是派出刺客刺杀了瑞达尼亚的维兹米尔二世陛下——愿他安息。”
被兰恩指着的拉多维德五世一愣，脸色迷茫。
刚继位的小国王似乎没有在听兰恩说话，于是沙佩特温和地把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
……
众国王随着兰恩的讲述议论纷纷，他们自然知道这些惊闻。
一开始帝国入侵的时候，他们无人在意。因为辛特拉是最顶在最前面的，不行还有几个大国。
但是当帝国开始频繁派出刺客之后，他们都慌了，意识到问题必须被解决了。
毕竟连维兹米尔二世都能够丧生在匕首下，整个北境除了辛特拉之外还有哪个领导人是尼弗迦德刺杀不了的？
“这还远远不止于此。”
兰恩看着乱糟糟的国王们，并没有慢慢等他们的谈话停止，而是突然提高了音量。
“就在不久之前！我在尼弗迦德的间谍传来了消息！”兰恩一瞬间的声压将一切镇压下去，宛若雄狮咆哮，“尼弗迦德，计划再次发动对于北境的战争！”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的刺客、间谍、魔法士兵！”
国王们的身影先是安静了一下，随后像是扔进一颗炸弹一样猛地爆开。
不少国王直接将手中的酒杯扔了出去，他们有的愤怒地斥责帝国的行径，有的不愿意相信，有的却光是想着想着就害怕地瘫坐在座椅上。
其中以如今只剩下半个国家的下索登为甚。他用求救的眼神第一时间看向弗尔特斯泰王，他们近期正在商谈成为附庸国接受庇护的事宜。
然而，他发现所有的大国领袖自始至终都看着兰尼斯特公爵。
于是，国王们的讨论声渐渐安静了下来，会议开始以来，所有人的视线第二次聚集到兰恩的身上，目不转睛。
“兰尼斯特公爵，辛特拉会怎么做，您会怎么做，而我们……又该怎么做？”
兰恩微微一笑。
他高举双手。
“我们联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