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归走出大牢,仍是面不改色。
“王爷,此贼子口无遮拦,实在是可恨!”景山知道,主上心里的软肋在哪。
若是他自身,脚下踩着累累白骨,又怎会在意身上那点孽债?他所在意的,是身边仅存的温情,仅存的人。
能站在他身边的,都是他长出的软肋!
“传令下去,明日午时,处置王禄善和耿忠。”薄言归负手而立,面上瞧不出喜怒之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见状,景山也不敢再多提,当即行礼退下。
处置掉这两个贼子,就可以启程回京城,当然……明日得加强戒备,以防流寇再度转回,到时候劫法场什么的,可就糟了。
听闻薄言归明日要处决王禄善和耿忠,燕绾有些愣怔,“不交由刑部定罪,直接处决?”
“是!”惠娘点头。
燕绾有些诧异,“这有点不像他的做派,按理说应该押解入京,交给刑部处置,等着刑部定罪查察清楚之后,再按律处决。”
“好像是说了什么?”惠娘来了这一日,左右都给打探了一番,倒是适应得极快,“奴婢问了大牢外头的狱卒,说是出来的时候,景山的脸色不太好。”
薄言归是个冰块脸,自然瞧不出喜怒哀乐,但是景山不同,他摆在脸上的情绪,足以证明一切。
“说了什么?”燕绾摸着下巴,“定然不是好话,且戳中了薄言归的软肋。”
惠娘点头,“约莫如此,不过这等穷凶极恶之人,早死早超生,多活一日都是浪费米粮,还不如留口粮给老百姓,反而能活几个饿民。”
“姑姑说得极是,这种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燕绾并不同情王禄善,只是担心这么做,会不会引起百官的非议?虽然王禄善有罪,但擅自处决霸州知府,可不是小事,若只是杀个县令倒也无妨……
但薄言归说到做到,既是要处置这二人,那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听得县衙传来通告,说是要处决知府和县令,百姓们奔走相告,欢天喜地的等着,只待明日午时前来观看。
夜里的时候,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燕绾坐在院子里,豆豆与云来在院子里做天灯,两个孩子兴致勃勃的。
“说到底,云来也只是个孩子。”惠娘笑道。
燕绾点头,“本来就是孩子,只是提前长大了而已,没人疼的孩子,自己学着长大。”
“是!”惠娘颔首,将披风覆在她身上,“夜里风凉,还是要多穿点,不是说后天就回去了吗?万一冻着,路上怕是不利于行。”
燕绾报之一笑,“多谢姑姑。”
“对了小姐,您之前提的兰姑,是什么人?”惠娘问。
燕绾想了想,“跟您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太一样,兰姑生性活泼一些,这人到处跑,就像是没脚的小鸟,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
“那她是如何与您相识的?”惠娘又问。
燕绾笑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一睁开眼,就是在兰姑的草屋内,她治好了我的伤,还帮着我保住了腹中的孩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我送到了阳城,我与豆豆就一直住在那里。”
偶尔的时候,兰姑也会来看她。
但是,看看就走……
至于兰姑是谁,燕绾至今都说不清楚。m.166xs.cc
“反正,是救命恩人便对了。”燕绾蹙眉望着惠娘,“姑姑,会不会是咱们的熟人?”
她不记得那些过往,但惠娘肯定还记得,说不定知道兰姑的来历。
“您说,她与奴婢有几分相似?”惠娘仿佛想到了什么。
燕绾点头,“是!”
“奴婢入府之前,有个妹妹……”惠娘犹豫着,“可惜未能见着一面,不然还能认一认,说不定真的是她。”
燕绾诧异,“姑姑竟也有妹妹?”
“奴婢与妹妹是孪生,当年家里困苦,奴婢被夫家迫害,得皇……夫人搭救,把奴婢带进了府中照料,其后便成了您的乳母。”惠娘言简意赅的说着,“妹妹一直在府外生活,奴婢只偶尔托人送银子出去。”
“后来家中出事,奴婢受伤昏迷,再醒来的时候心灰意冷,便也没顾上她。”惠娘神色暗淡。
国破家亡,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妹妹,自己都是九死一生呢!
“来日兰姑来见我,我定要引见你们二人,说不定你们真的是姐妹。”燕绾轻轻拍着惠娘的手背,“骨肉相连之人,既都存活于世,必定有相见之日。”
惠娘瞧着燕绾笑了笑,“小姐所言极是,奴婢不着急,该见的总归会见着。”
“娘!”豆豆高兴的喊着,“看!”
孔明灯冉冉升起,光亮慢慢的洒落周遭,小家伙站在边上,高兴得直拍手,扬起头看着那光亮慢慢的升上半空。
“娘,上面写着豆豆和你的名字!”
燕绾抬头望着,果然,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豆豆和她的名字。
“公子真聪明,竟是会写小姐的名字!”惠娘吃了一惊。
燕绾笑道,“当初我教他写,是怕他万一丢了,口齿不清的,说不清楚我的名字,谁知他嫌我名字太难写,为此闹腾了一个月,后来还是学会了!其实豆豆很聪明,多写两遍就会的东西,非要偷懒非要耍滑头。”
“您小时候也这样!”惠娘补了一刀。
燕绾:“……”
每个人长大了,都会忘记自己小时候做的混账事,然后总会有长辈,耳提面命的告诉你,他们当年对你……也是这般无奈。
燕绾无奈的笑笑,视线越过光亮的瞬间,她便瞧见了站在回廊那头的薄言归。
清贵无双的摄政王,正仰着头,瞧着那升上半空的孔明灯,面上平静至极,无波无澜的模样,倒有种宛若九天谪仙的错觉。
清心寡欲,淡漠疏离。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薄言归徐徐转头,正好捕捉到燕绾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燕绾慌忙收回视线,一颗心砰砰乱跳。
薄言归似笑非笑的勾唇,仿佛心情大好,连孔明灯上没写自己的名字之事,亦觉释然。
写不写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这,她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