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间。
炕桌上同样摆着热气腾腾的锅子。
贾赦独自坐着喝酒。
身边不要说小姨娘们,连一个侍候的美貌丫鬟都没有,难得的清净。
贾琮更觉诧异,自家这便宜老子难道转了性子不成?
他并不知道贾赦才从西内见过皇太后出来,有些悒悒不欢。
哪里还有心情让小姨娘们陪着喝酒?
贾赦见到贾琮露出一丝笑容。
这样的时候,还是跟他一同分享了太多秘密的儿子比较合适作伴。
哪怕这儿子才七八岁,并不能真正陪他喝上一杯。
贾赦道:知道你一定会过来,快上炕暖和暖和,怎么也不叫个丫头跟着?
贾琮脱鞋上炕,笑嘻嘻地给贾赦已经空了的酒盅满上。
闻着那酒香里带着一阵浓郁药香,微微有些不解。
贾乐跟着就是了,又要丫头做什么?
贾琮接着问道:爹,这大冷天的怎么不喝口烧酒?要喝药酒?
快年下了。
这是今年北边庄子上送来的屠苏酒,可惜你还太小喝不得。
这里有玫瑰露,你喝这个。
贾赦喝了口酒,随手将一小瓶玫瑰露放在贾琮面前。
贾琮原来当然是能喝酒的,酒量还很不错。
不过如今这副躯壳年纪太小,还是略显单瘦了些,他不敢轻易尝试。
贾琮看着那玻璃小瓶上的鹅黄笺子,心念微微一动。
爹,你后来出府是进宫去见九叔?
为了那份训练计划?
贾赦伸手在贾琮脑门上轻轻一敲:看把你机灵的,怎么猜到的?
贾琮朝贾赦吐吐舌头:就是随便猜到的嘛!
今日贾赦看过那份训练计划后,脸色凝重,一路上都没怎么跟他说话。
想必一时心里不好决断。
以自家这便宜老子跟天玺帝徒煜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会将东西交给他。
毕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在这个时代早已根深蒂固,积重难返。
贾赦自然也是如此。
见贾琮不做具体解释,贾赦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追问。
贾琮忽然想起那些他想打造的器械,连忙问道:是了,爹手里有没有会打造器械的匠人?
贾赦道:就是你画出来的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
贾琮连连点头:嗯嗯嗯。
他将贾琮的那叠训练计划跟器械图样拿了出来。
指着单双杠跟独木桥问道:这几个是做什么用的?
锻炼手臂力量还有平衡能力。
贾赦想了想,又指着飞虎爪问道:这个呢?又是什么?
贾琮哪里敢跟贾赦说这是他前世攀岩用的飞虎爪。
若不是坠崖当日是徒手攀岩,并没有带上这玩意。
他也不会被贾代善那无良老头从原来的世界带过来,掉进红楼这硕大无比的巨坑里。
只对贾赦嘿嘿一笑:这是有禄哥说的,可以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贾赦笑骂:两个臭小子,你们难道想将十二律训练成飞贼不成?
贾琮哈哈大笑:其实用来爬山越岭也不是不可以嘛!
贾赦沉吟着道:木匠容易找,但要找能打出这个活动爪子的铁匠,倒是有些难。
街面上的寻常铁匠未必能打造出来。
贾琮问道:那去工部?找二叔?
贾赦冷笑道:你那假正经好二叔就是个废物!
要让他帮你去虞衡司找匠人,只怕你胡子都白了还不能成事。
贾琮苦眉苦眼地摊摊手:那怎么好?
贾赦伸手又是一敲:怎么今天忽然变笨了?你夏伯伯是吃干饭的?
让他走一趟兵仗局就是了。
贾琮摸着额头直撇嘴:还不是被爹敲笨的!
他其实是想到了内务府。
只这大楚皇朝不是辫子朝,应该没有内务府,却一时没能想起兵仗局来。
将打造器械的事定了下来。
贾赦涮了块羊上脑肉,转开话题问道。
是了,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今天又闹什么呢?
这荣国府里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也不是贾政那个假正经,没那么些食不言寝不语的破讲究。
也没什么,二嫂子又犯老毛病了。贾琮笑了笑。
贾赦皱了皱眉头。
原本再娶一个王氏女进来的事我就不同意。
只可惜你那糊涂二哥被王氏那毒妇忽悠住了,一心认准了这一个。
王家出来的人,果然都是搅家精!
侯门公府出身的公子哥儿,谁不是三妻四妾?
就连贾政那假正经身边还有两个妾室。
唯独贾琏不成,只有个通房丫头平儿,还是白担虚名的。
贾赦自己是姬妾成群的人,自然对王熙凤大为不满。
贾琮倒是不觉得王熙凤看好自家老公有错。
却看不惯贾琏事事被她辖制,更看不惯她暗里放印子钱,重利盘剥。
于是笑道:今儿我问了二哥哥,他说他想补个实缺,顺便找点什么事情做,挣点银子。
也省得二嫂子口口声声就是她王家地缝子扫一扫,就够咱们过一辈子的。
这是原书中荣国府将及败落,捉襟见肘时,王熙凤说出来的话。
贾琮提前在贾赦面前给她上了眼药。
果然,贾赦登时沉下了脸。
转头朝往外唤道:去一个人,将你们二爷给我找来!
窗外正跟贾乐烤着炭盆的一个小厮,连忙应声离开。
哼!
王子腾那白痴,将好好的京营节度使变成了去九边只能当个花瓶摆设的九省统制!
大祸临头还不自知,什么玩意!
贾赦低声骂了一句。
贾琮心念微动:九叔这是让他明升暗降?
贾赦微微颔首:当然。
接着又道:京营节度使原本是东府老宁国公与你敬大伯的父亲,父子相传的职位。
你敬大伯的父亲过世不久,咱们家老太爷也过了世
贾赦眉头深锁,不太想回忆这段黑暗的过往。
后来敬大哥被迫出家,我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
咱们家在军中的人脉底蕴还在,却已经没有能真正顶门立户的人了
贾赦深深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
老太太娘家一门双侯,保龄侯史鼐是世袭爵位暂且不提。
忠靖侯史鼎可是实打实从九边打出来的军功,原本在九边就有自己的地盘,自然掌不得京营。
薛家更是沦落成皇商,上不得台盘。
你二叔那没脑子的蠢货,被王氏那毒妇在背后怂恿撺掇,用义勇亲王说动了老太太。
大好一个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便落在了王子腾那白痴的头上。
贾赦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你九叔也不是吃素的。
这不,京营节度使便成了九省统制,被扔去九边吹白毛风吃沙子。
贾琮恍然大悟。
神京大营是何等重要的位置,拱卫徒家皇族乃至整个神京安全。
王子腾只要占稳了京营,就算天玺帝与永泰帝父子将来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也可保自身屹立不倒。
如今成了劳什子九省统制,那可就说不好了。
手里没有实实在在兵权的武将,就是一颗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哼!
用咱们两府人脉上位,如今反而还瞧不起咱们家来,简直是笑话!
贾赦冷冷哼了一声。
闲闲数语,又是大堆金陵四大家族秘辛冲口而出。
王子腾那白痴自以为顶替嫡兄上位,便能在义勇亲王的阵营里安若磐石,其实
嘿嘿,嘿嘿!
徒小四自己都是个棒槌,他王子腾算个屁!
王子腾是顶替上位?
贾琮闻言,低头暗自盘算。
按自家这便宜老子的说法,王子腾上头还有一位嫡兄,应该就是王熙凤的父亲。
王氏那毒妇跟薛姨妈的长兄。
那才是王家真正的家主,却英年早逝,只留下王仁王熙凤兄妹两个。
从王氏王熙凤姑侄来看王家门风,王子腾那厮还真可能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得亏王熙凤还一口一个二叔,叫得亲热无比,也真是被忽悠得够够的。
跟被王氏那毒妇忽悠得找不到北的贾琏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一念及此。
贾琮轻声对贾赦道:爹,说起王家来,我那好二嫂还做了件烂糟事,也可以派麒麟卫去查查。
那女人还有什么烂糟事?要动麒麟卫去查?贾赦问道。
贾琮便将当日贾安贾乐在外面看见来旺放印子钱,并追债拆家伤人等事一一说出。
二嫂藏在来旺背后,行事隐秘。
有禄哥跟贾安贾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拿到确实证据。
戚有禄跟贾安贾乐查不到的事,贾琮不信连麒麟卫都查不到。
贾赦登时一张老脸色如墨染。
半晌。
才咬牙切齿地道:知道了,这事你先放在心里,也不必告诉你二哥,我自会处理。
哼!这女人看来是留不得了!
父子俩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说些闲话。
不多时,只见贾琏也走了进来,身上一阵淡淡酒气夹杂着脂粉香。
给父亲请安。
贾琏接着问道:父亲唤我做什么?我才在东府跟珍大哥哥喝酒说话。
贾琮皱皱眉头,在东府跟趴在床上起不得身的贾珍喝酒?
开什么玩笑!
这便宜哥哥连撒谎都不会!
贾赦可没有贾琮那么灵敏的六感,闻不到脂粉香气,只淡淡地道:别杵着了,上来坐。
贾琏依言上炕,坐得端端正正,炕桌上却只有两副碗筷。
正在纳闷贾赦叫他过来做什么。
便听得贾赦直截了当地问道:刚刚听你弟弟说,你想补个实缺?还想着要挣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