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芸轩。
贾母亲自守在烧得满脸通红,昏沉睡去的贾宝玉身边,忧心忡忡。
王太医已经灌过汤药,胡言乱语少了,烧却暂时还没退去。
鸳鸯怎么还没接了林丫头回来?贾母问道。
连袭人去东院都受了一肚子气,其他人哪里还敢再去触霉头?
都只沉默着不做声。
只听帘子一响。
鸳鸯脸上带着几道鲜明指痕,眼泪汪汪的走了进来。
贾母一叠声问道:
鸳鸯,林丫头呢?你没接来?
待鸳鸯走近,她才看见面上那几道指痕。
这脸上又是怎么说?
谁打的你?
鸳鸯满心委屈。
却对贾琮喝令冯妈妈动手打她的事,一字都不敢提起。
口中只道:老太太放心,林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就家来了
我怕老太太心急,赶着从东院花园回来,比姑娘们换车换轿倒是稍微快些。
这当然是一句假话。
贾母人老成精,哪里还不知道内中必有隐情。
只是此时绛芸轩里挤满了各处前来探视贾宝玉的丫鬟婆子们,不好细问。
片刻后,林黛玉并迎春惜春都走来绛芸轩见贾母。
贾母连忙哄着林黛玉来贾宝玉身边坐下,将两人的手叠放在一处。
却对迎春惜春两姐妹置若罔闻。
口中只轻声道:
我的玉儿,你林妹妹回来了,你可好了吧
林黛玉心内又是羞又是怒,低下头,一声不言语。
贾宝玉像是听见了贾母的话,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握住林黛玉的手。
林妹妹,我不许你跟琮老三玩!
他不是什么好人!
白带坏了你!
林黛玉嘴唇微动,看着身边的贾母,想要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贾母见贾宝玉神智清醒,额上热度渐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吩咐袭人麝月晴雯好生照看贾宝玉,方才带着人自回荣庆堂歇息。
林黛玉见贾母走了,立即将手抽了出来。
宝二哥哥养着吧,我出来这一日,也得回去了。
贾宝玉心内大急,口不择言:林妹妹,你别走!
你这一走,我身子又不好了
林黛玉撩下了脸:宝二哥哥,你这说得是什么话?!
你身子好不好,与我什么相干?!
是不是如今连病了都要推在我头上?!
说着抽身便走。
贾宝玉一时情急,说错了话,顿时满面羞惭。
想伸手去拉,又觉得身上绵软无力,只得眼睁睁看着林黛玉拂袖而去。
直至晚间,贾母卸了妆,这才将鸳鸯叫进内室细问。
鸳鸯见瞒不住,只得将在贾琮小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唯恐贾母动怒生气,低声劝道:说来也怪不得琮三爷,都是奴才不好。
怕老太太忧心宝二爷的病,再等得久了,心里不自在。
所以一时情急,失了礼数。
贾母勃然大怒,立时便想叫贾琮来骂上一顿。
转念一想,要打要骂贾琮虽然容易。
贾赦那混不吝的性子可不好惹。
如今他拿那庶子当做眼睛珠子看待,招得他为贾琮强出头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再者说来,鸳鸯再好也不过是个家生奴才。
贾琮就算是个庶子,也是这府里真正小爷。
今儿打人也不是无事生非,毕竟占着道理。
她还真不好为了个丫头将贾琮怎样。
贾母深深吸了口气,将满腔怒火缓缓隐忍下去。
半晌,才幽幽地叹道:鸳鸯,那庶子不是在打你
他这一巴掌是狠狠打在老婆子脸上啊
贾琮待林黛玉迎春惜春走后,便等着荣庆堂打发人过来叫他。
直等到晚间都不见半点风声。
心中暗暗诧异,难道贾母也转了性子不成?
还是这几次被自家那便宜老子顶撞的狠了?
居然没有趁机作妖?
见平安无事,便抛在一旁不再理会。
他虽然不怵贾母,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次日,贾琮带着戚有禄贾安备车去西山庄子。
只是这次贾赦并没有跟他们同去,而是一大早便出了门。
问门上小厮,却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车内。
贾琮问道:有禄哥,那飞虎爪的事,昨儿夏伯伯可怎么说?
戚有禄笑道:夏叔亲自带我走了趟兵仗局。
说是连飞虎爪并短刃,不过三五天光景都能弄好。
贾琮双掌一拍,笑容满面:这就好!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冶铁炼钢水平,能不能打造出来后世那么精良的兵刃。
对了,你也带了十二律一整天,他们之中可有什么天赋异禀,能练成超级高手的人?
贾琮接着问道。
戚有禄忍俊不禁:三爷也太心急了些,才带了一天,哪里这么容易看出来?
不过那个无射看着还行,性子极其坚忍。
别人围着宅子跑五圈,他必得跑上十圈方罢。
还有三爷教得那个什么俯卧撑,他也比旁人做得多些。
贾琮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无射为什么会这么着急。
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自然会比寻常人要努力得多。
无射年纪还小,可以稍微加强训练,却不能蛮干,千万别伤了底子。
贾琮低声道。
后世那些世界冠军,长期超强度训练,退役之后无一不是满身伤病。
他可不愿意十二律将来也落到如此下场。
戚有禄连连点头:三爷,我明白。
说话间,已经到了西山庄子。
贾乐早已带着十二律端端正正站在大门口相迎。
见贾琮下车,十二律齐齐屈膝半跪:见过主子!
又来了,又来了,怎么说不听了还,以后不许再跪了!
贾琮连忙挥手让他们起身。
十二律齐声道:标下不敢!
贾琮哑然失笑,朝贾乐翻了记大大的白眼。
这怪模怪样的标下自称,定是贾乐这不靠谱的家伙教的!
一行人进了大门。
贾琮在正堂坐下,方才问道:无射,那些条例他们可都能背下来了?
除了无射之外,其余人大多不识字。
所以贾琮当日便将掌管纪律,背诵条例等事交给了他。
无射道:背是能背了,只是有些字还是认不全。
贾琮笑着朝其余人看去:趁着我在,有什么不认得赶紧来问。
当真有一个少年,拿着条例上来询问。
贾琮笑道:你是黄钟?
还好他换了芯子之后,记忆力远超常人。
不然这一大群身量仿佛,面容寻常的少年,还真难一一分辨出来。
黄钟大声道:回主子的话,标下正是黄钟!
贾琮将黄钟不认得的字,细细讲给他知道。
看着虚心受教的少年,逐渐清明的双眼,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忽然,贾琮心念微微一动!
他知道要怎么挖个大坑埋了大脸宝那凤凰蛋了!
教授完十二律后,贾琮原本想去二进院看看孟姑姑。
目光猛地落在院中空地上。
这院子虽然面积不小,让十二律站站军姿,练练俯卧撑,仰卧起坐什么的是足够用了。
但是要放下单双杆,独木桥,高板跳台等等大型器械却怎么都放不下。
贾安,你带着十二律开始训练。
有禄哥,贾乐,你们跟我来。
说着便出了大门。
宅子周围留有一片空地。
再过去便是呈攒心梅花阵势的庄户人家住宅。
贾琮笑呵呵地道:走,咱们去那些庄户人家里看看。
贾乐奇道:三爷,那些庄户人家里有什么好玩的?
贾琮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以后不许跟你大哥学,都变傻了!
有禄哥,你看出来了什么没有?贾琮指着那片村庄问道。
戚有禄笑道:我那天去村子里雇厨娘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片村子呈拱卫中军帐的阵势,咱们的宅子便是帅营所在。
贾琮笑着推了贾乐一把:看吧,有禄哥就是比你聪明!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朝村子走去。
村里一色都是青砖瓦房,围着半人高的矮墙。
很明显,这处村子里的人生活过的不错。
虽然也有饲养鸡鸭之类的家禽,却极为整洁。
就连青石小道上,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贾琮随意站在一户人家前,伸手在院门上敲了敲。
请问,有人在家吗?
说来也巧。
开门的正是当日守在宅子门口两个肤色黝黑的庄户之一。
见是贾琮,忙双手抱拳为礼,含笑问道:小少爷,怎么亲自过来了?
打发个人来叫我一声就是了。
贾琮笑道:我想找庄头打听些事。
庄户转头便朝院子里唤道:爹,将庄主家的小少爷找你呢!
贾琮目光微微一瓷,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异样。
很明显,这庄户还是习惯称呼贾赦为将主。
院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快快有请!
小少爷请。庄户将贾琮三人带进院子。
抬眼便见堂屋内缓缓走出一位拄着单拐的老者。
贾琮与戚有禄互视一眼,俱是面色微变,
那单拐色泽黝黑,触地有声,明显是一根极其沉重的铁拐!
再加上周身隐隐约约透出来的行伍之气,这老者分明就是一名久经洗礼的百战老卒!
老者呵呵笑道:老朽行动不便,未曾远迎,小少爷莫要见怪才是。
说着让贾琮三人进了堂屋,各分宾主坐下。
庄户便出去倒了几盏热茶进来。
贾琮笑了笑:请问老丈贵姓?
老者笑道:老朽姓屠,这是老朽大儿子,小少爷叫他屠大就是了。
二小子今天进山打猎去了,还没回来。
贾琮问道:国姓?
屠庄头摇摇头:不是,是屠户的屠。
是了,小少爷想打听什么事?
贾琮道:我想在宅子旁边围个侧院,这附近可有砖窑?
屠庄头微笑问:小少爷是想有块空地好训练那十二个少年?
那倒不用在宅子附近动土,村子里就有地方。
小少爷若是不想被人看见的话,老朽派人将那块地给围上便是了。
贾琮心念微动。
屠庄头不愿他在宅子附近动土,是怕他破坏原有格局阵势?
贾琮也不点破,只微笑道:那感情好!
屠庄头拄着铁拐便欲起身带贾琮去看那块空地。
贾琮连忙开口阻止:屠庄头行动不便,让屠大带我们走一趟就好。
屠庄头笑道:那也好,老朽就不过去了。
屠大带着贾琮三人离开后,屠庄头起身缓缓走出堂屋。
在树上挂着的一块铁板上轻轻叩了三下。
一名黑衣人翻身进院。
屠庄头轻声对那黑衣人道。
速去通报将主,少爷已至,目标达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