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离开宁寿宫宫门。
孟姑姑便朝贾赦贾琮父子盈盈一礼:多谢三爷,多谢小少爷。
贾琮微觉诧异:孟姑姑谢我做什么?
孟姑姑莞尔笑道:太后娘娘这段日子心情郁郁,好容易被三爷带着小少爷逗得开怀一笑。
只怕今儿晚膳都用得多些,难道不该谢?
贾琮哑然失笑:这不打紧。
太后娘娘喜欢听这些,下次让爹多气气我那头偏心的祖母就是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眼见宫门在望。
孟姑姑告辞自回宁寿宫不提。
一行人才出宫门。
便看见在外等候的戚有禄贾乐两人,拼命给贾琮使眼色。
有禄哥,这是什么样子?
贾琮问道。
戚有禄一手指着马车,脸上表情精彩万分。
贾赦在贾琮肩膀上轻轻一拍:上车。
随即钻进马车。
立时看见车内藏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正笑嘻嘻地看着贾琮。
贾琮,我来找你玩了!
贾琮大吃一惊,这小胖子当然是六皇子徒垚。
贾赦皱眉:六小子,你一个人溜出来的?
三,三伯
我跟父皇说过的,说来找贾琮玩,父皇亲口同意了的。
或许是贾赦跟天玺帝徒煜嬉笑怒骂相处的片段,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
徒垚似乎有几分惧怕贾赦。
贾琮伸手拧了一把圆乎乎的小胖脸。
九叔是同意你去宁寿宫找我玩吧?
可没准你溜出宫去!
徒垚笑嘻嘻地问道:贾琮,你怎么知道的?
贾赦转脸朝车外唤道:小忠子,过来,将你家小主子抱回去!
快宫门下钥了,还胡闹!
在他心内深处,委实不愿意贾琮再跟皇室下一辈牵连太深。
他自己便是前车之鉴。
夏守忠忙哄着徒垚下了马车,跟贾赦告辞。
徒垚一边走,一边还在向后挥手。
贾琮,我下回再去找你玩!
马车正要前行,忽然从宫门里又跑出来一个人。
有禄哥!有禄哥!
等等我!
贾琮打开车窗往外看去。
却是个眉眼弯弯,面容喜庆,抱着包袱的小太监。
多福?你怎么出来了?可是伯爷爷找我?
小太监暂且不答。
径直朝马车扑通一声跪下:郑多福给三爷请安,给琮少爷请安。
贾赦挥手让他起来:有事?
郑多福笑嘻嘻地道:太后娘娘说琮少爷年纪太小,让奴才以后跟在少爷身边服侍。
贾琮苦笑扶额。
他又不是真皇孙,没事要这么个小太监跟着做什么?
贾赦会意,轻声笑了笑:行,那你跟着回府吧。
此时冬雨寒彻,透骨侵肌。
贾琮便让戚有禄与郑多福都上了车。
好在这驾马车甚是宽敞,坐下四个人完全拥挤。
贾琮好奇地看着郑多福:小福子,你也会武功吗?
郑多福笑嘻嘻地道:会一点点,不过还是打不过有禄哥。
他这一笑起来,
愈加看着喜气洋洋,满脸的国泰民安。
贾琮便问道:爹,太后娘娘为什么要给我个小太监?
贾赦摸着贾琮的小脑袋,打趣道:你年纪太小,太后娘娘怕你长不高!
贾琮朝贾赦吐了吐舌头:爹,我已经长高很多了!
他这段时间练武勤谨,还真长高了不少。
冯妈妈正夜夜点灯熬油,赶着帮他做新衣裳。
一时回到宁荣街黑油大门前,众人都下了马车。
适才在宫门口一阵耽搁,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贾赦心知此时户部已经下衙,也不再打算再去户部还欠银。
琮儿,回院去陪爹用膳。
贾琮看着自家门口半跪请安的门子小厮。
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连忙拉住贾赦,悄声问道:爹,你昨夜为什么不动赖大?
赖大是荣国府大管家。
就连贾蓉贾蔷等草字头的年轻主子都要叫他一声赖爷爷。
甚至连儿子赖尚荣都捐了前程,还选出来做了七品正印知县。
自家这便宜老子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那才是一条真真正正的大鳄。
贾赦低头看着贾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赖大是爹故意留下的。
至于原因么,等你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贾琮跺着脚道:爹,你有意思没意思的?又卖关子!
不理爹了,我要去后廊上找贾芸!
怎么?开锅子店的念头还没打消?
贾赦顺手拍了拍贾琮的小脑袋。
贾琏离京后。
贾琮便再没提过这话头,他原本还以为贾琮已经放弃了。
贾琮笑嘻嘻地道:什么都计划好了,怎么能不开?
说着便要往后廊上去。
贾赦一把拉住贾琮:就算要去,也得用过膳再说。
贾芸家境贫寒,你这会子过去,叫人家留饭是不留?
贾琮瞬间想起原书中贾芸家中穷到连十五两银子都没有。
要去母舅卜世仁家赊借冰片,麝香等物去打点王熙凤,还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事。
仰着精致小脸笑道:那我明儿再去,先陪爹吃饭!
贾赦哈哈大笑:这不就是了。
贾琮道:贾乐,你拿着这些东西,先带小福子回咱们院子去见冯妈妈。
让她安置好小福子住处。
跟戚有禄不一样,郑多福是真正的太监,就算住在内宅内院都使得。
是,三爷。
贾乐令着郑多福自回前院不提。
书房小院。
贾赦命人摆饭,让戚有禄也上炕坐了,一同用膳。
贾琮这才问道:爹,太后娘娘拿给你的锦盒,装得是什么?
贾赦袖长手指轻轻抚过那个锦盒。
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孺慕之色。
琮儿,你猜猜看
贾琮笑道:我猜啊,应该是银票!
太后娘娘怕爹不肯收,才用个盒子装着的。
贾赦笑了笑。
打开那个锦盒,果然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都是千两一张的面值。
略微数了数,竟有十万两之巨。
贾琮五味杂陈:同样都是母亲,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若是老太太能如太后娘娘这般
贾赦微微冷笑:你那好祖母一片慈心全给了你过世的姑母,还有贾政那个假正经。
现在还加上一个衔玉而生的凤凰蛋。
几时眼中有过咱们大房?
想起贾母看着贾赦的眼神从来没有过半分慈爱,贾琮也是暗地直叹气。
猛地开口问道:爹,你该不会真是老太太当年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吧?
贾赦噗嗤一笑:垃圾堆又是什么怪玩意?
贾琮笑道:就是灰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贾赦敲了敲贾琮的脑门:快吃饭,别胡说八道!
你爹我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嫡长子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贾琮缩了缩脖子,心中却是暗自嘀咕。
自家这便宜老子倘若不是贾母嫡长子,绝对活不到现在。
否则贾赦贾政怎么会连一个庶出兄弟都没有?
贾母的手段可比王氏那毒妇要高明的太多。
与此同时。
荣庆堂里贾母带着贾宝玉林黛玉跟三春刚用完晚膳。
她想起永泰帝今日犯糊涂的时候说出来的那些话,便是心神不属。
这么多年来。
她向来只当贾赦贾敬两个不过是先太子义忠亲王身边扈从。
自太子坏事后,贾赦便跟皇室之间再无半分联系。
不承想在永泰帝内心深处,居然以贾赦父皇自居。
难怪那逆子上回将永泰帝气得吐血昏迷,却不过是轻轻松松挨了顿骂,便平安无事?
更难怪那逆子说去锦衣府接薛蟠便能接出来,全然不费吹灰之力。
难道要从如今开始对那逆子转变态度?
只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恨意厌恶,一时间又哪里那么容易消除?
次日。
贾琮练完武,便跟戚有禄郑多福两人朝后廊走去。
这后廊当然也是宁荣两府的地界,住着贾氏旁支的族人并一些租赁的房客。
贫富不一。
贾芸家只有个狭窄小院,内中三间浅屋。
厢房耳房,一概全无。
芸儿在家没?贾琮站在门口问道。
贾琏在去平安州之前,早早就告诉了贾芸,贾琮得了空便会来见他。
只是这些天因为贾琮身边七事八事,忙得没有片时消停。
所以一直没有来过。
眼见就是年下,家里冬装年货都没预备齐全,贾芸正等得如芒在背。
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唤他。
贾芸连忙亲自去开门。
见贾琮终于到了,贾芸心内狂喜,连忙屈膝半跪。
侄儿给三叔请安!
这街上风大,三叔快进来坐!
贾芸忙着往里让,脸上不觉又微微一红。
只是侄儿这荜门蓬户,怕三叔坐着不自在
贾琮见他果然跟原书中说得一样,差不多十七八岁年纪。
长挑身材,生的甚是干净清秀,说话也斯文有礼。
心头微喜。
贾琮进屋坐下,含笑问道:芸儿,五嫂子不在家么?
说着略微打量了一回这间见客的堂屋。
正中摆着张八仙桌,并两把椅子。
沿窗盘着土炕,炕桌上摆着一套粗瓷茶具。
虽然地方狭小,却四处收拾的干干净净。
很明显那位寡居的五嫂也是个极其勤快的人。
贾芸含含糊糊地道:三叔,侄儿的娘出门去了
他娘当然没有出门,只是孀居在家,不好出来见外客而已。
贾琮会意。
便问道:是了,琏二哥哥当日可有将做锅子的计划书给你?
若是没有,我再写一份。
是了,你认得字?
原书中贾芸给大脸宝写过信,当然应该认得字。
计划书琏二叔已经给侄儿了。
贾芸忙将那份收得整整齐齐的计划书拿了出来。
又朝贾琮笑道:不瞒三叔,先时父亲在日,也曾上过两天学。
贾琮笑道:这样吧。
明儿上午我还有事。
下午我带你去茶楼里看看地段。
你去鼓楼西大街的徐记银楼等我。
说着便起身告辞。
又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八仙桌。
贾芸哪里肯收,口中百般推辞。
还没上工,哪里能要三叔的银子?
贾琮道:你只管收着,我们赶年下就要开门。
以后找匠人打造器皿,装潢陈设要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总这么推来推去,如何使得?
贾芸微微一愣:年下?
他虽然细细看过贾琮写的那份计划书。
不过现在距离除夕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哪里来得及开门?
就算是开了张,那时候正是新年,谁家有这个闲功夫出来下馆子?
贾琮看着贾芸笑而不语。
算是给贾芸的一点小小的考验。
毕竟时间紧,任务重才算得上本事不是?
离开后廊。
戚有禄问道:三爷,小芸二爷真得能在年下就开张?
一个在逆境中奋发向上,最后爱情事业双丰收的人,贾琮可不相信他做不到。
想着,神秘兮兮地朝戚有禄一笑:若是做不到的话,他就不是贾芸了